月光在青瓦白墙上洒下清冷的光辉。
温离踏入院中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特殊的气息。
这院里藏着另一个人。
他停下脚步,目光冷了下来,在院中环视一圈,最后落在院子里栽种的翠竹后方。
温离足见轻点,身形一闪,直奔竹林袭去。
同时,他掏出腰上软剑,锋利的剑芒在映着月光泛着凛凛寒意。
果然,一道纤细的黑影从竹林里闪了出来。
温离眸色微动。
那人灵活地躲避了他的袭击,月光倾泻,照出冷艳精致的面庞。
这人他熟悉极了。
不过温离并未就此停手,而是继续发起进攻。
他出手果断迅猛,丝毫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
温离身形犹如鬼魅,以闪电般的速度欺进时亲,接着以软剑袭她面门。
时亲皱紧眉头,连连后退躲避,最后竟被他逼到墙上。
她只好在墙上蹲着,委屈地开口:
“温老师,这才一晚上,就认不出我来了吗?”
温离静静看着她,薄唇轻启:“叛徒。”
“好好好,我是叛徒。”
时亲举起双手投降。
眼下,她要跟他谈和,先要哄他才是。
她关切地问:“温大人,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有上过药吗?”
温离并未答话,反而一个箭步上前,再次对她动手。
时亲:?
这么生气啊。
时亲咬紧牙关,一动不动,任由剑芒朝她刺来。
那锋利的剑尖最后在她的额头前停下。
她紧张地手心冒汗。
温离的胸膛起伏着,执剑的手微微颤抖。
那森冷的剑停下她的额头前,却没有半分杀意。
“走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时亲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赌对了。
她用手小心翼翼把他的剑锋拨到一边:“我不能丢下你不管,我得救你。”
救他?
温离觉得这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你会被全城通缉,应该被救的是你。”
时亲见他没有再动手的意思,直接从墙上跳了下来,站在他的身边。
她闻到了熟悉的青木香。
“温离,你跟我走吧。”
这是她第一次称呼他的名字。
温离盯着她看了许久:“为何?”
时亲看着他的眼睛,与他对视:“因为你不喜欢这里,总狱是一道枷锁。”
温离收回软剑,似是毫不在意地说:“你如何得到我不喜欢?”
“你书房的书架上摆着那么多法典,就算是探案的话本你也做了批注,你明明特别在意公正,为什么要为聿王做事残害忠良呢?”
时亲抓住他的袖子:
“所以你跟我一起走吧,天高海阔,别让他们支配你了。”
温离闭上眼。
这一刻,他只觉得拉动着他袖子的手如有千斤重。
这么多年,他原本以为自己不在意,已经习惯了成为势力之间的走狗。
可当有人亲口把这些说出来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比想象中更加不堪。
“你不懂……”
温离缓缓睁开眼,声音疲惫而无奈:
“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能不做的。”
“我身后有太多的人,各方的势力相互牵扯,一旦我选择离开,他们都会受到牵连。”
他目光微移,落在她的身上:
“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些。”
他早就察觉到她要带曳子疏越狱的打算。
所以他刻意放水,甚至主动在教狱规的时候,透露给她机关的要处。
他相信以她聪明的脑袋瓜,一定能猜到其中深意。
果然,她成功了。
她还会抓住时机伤他,也算让他能够交差。
“你跟我来。”
温离丢下一句话后,朝屋内走去。
时亲立刻跟上。
他回到屋中,拿出书架上的一摞书,在书架后面摸索。
只听一道细微的喀嚓声,桌案后面挂着字画的墙壁打开了,露出一道幽深黑暗的长阶。
这是一个地下室。
温离拿出煤油灯,率先进去。
时亲放慢脚步跟上。
二人进入密室后,上面的门自动关闭了。
密室内陈旧而潮湿,呼吸会觉得十分不舒服。
灯火将温离的影子拉得很长。
时亲几乎是踩着他的影子往下走。
随着深入,密室的空间陡然开阔。
这里不大,却十分规整,中央摆着一个长桌,上面铺着密密麻麻的纸张。
而在周围的四面墙上,都摆放着书架。
密室做了防火措施,能看出里面存放的纸质物品有多么的重要。
怪不得这里的湿度感觉那么干。
时亲觉得自己呼吸都在喝水似的。
温离将一旁的灯点亮。
原本黑暗的密室亮堂起来。
时亲走近桌子,这下看清上面摆放的纸张究竟是什么了。
这里面有很多符号,也有很多人物的名字与小像。
这些名字之间,用红色柔韧的线连接着,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而在关系网正中间的那张纸上,写着三个字——
温子疏。
他的名字上,有无数条线纠缠着。
这张网在无形中也困住了他。
朝廷大臣,地方官员,魔法协会,无一不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个典狱长,居然能牵扯这么多?
身旁响起低磁清冷的声音:
“有罪,或者无罪,全凭上位者的一句话。”
“而这些人能不能活,取决坐在这个位置的人是如何决定的。”
温离伸出手,点了点最中央自己的名字。
时亲好像明白了。
“所以那个赵培,赵大人,究竟活着还是死了。”
“活着。”
他偷梁换柱,找个年纪相仿的死罪犯替了赵大人的尸骨,接着他把赵培秘密送出城了。
这种方法他用了很多次。
他有太多逼不得已。
总狱里有很多眼线盯着,处之不尽,干脆就放着。
他只需麻烦些,要演一演。
温离将自己的名字从桌上拿走。
刹那间,人物关系网的中间空了出来,红线的线头全部落了空。
“你看,现在呢?”
时亲喃喃道:
“中间空了,红线没有着落,所以需要一张新的来补。”
温离重新将自己的名字放了回去。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困在这里,只能是他。
至少他能守住本心,坚持真正的公义。
虽然他做不到为蒙冤者正身,但至少可以保住他们的命。
这就是他一直待在这里的意义。
时亲明白温离的意思了。
他不可能跟她走,也走不开。
这张人物关系网同时也是束缚他的网。
他宁愿自己身陷其中做那个操盘手。
但她有任务在身,她也被困在这了。
时亲轻声问:“你把这些都告诉我,就不怕我出卖你吗?”
“你不会。”
温离眼含笑意。
一个拒绝了荣华富贵敢和聿王对着干的普通人,不会是他的敌人。
时亲焦虑地在密室里面乱窜。
温离看出她踱步的模样,忍不住问:“你在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