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县第一人民医院精神科靠近卫生间的一间病房。
这是胡思韦费了不少心思才搞到的单人间。
凌晨要求胡思韦在不准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来安置好凌仲坤。
人生地不熟的胡思韦四处奔走,却碰了一鼻子灰,无奈只能拿着自己的工作证和身份证找到保卫科。
保卫科的负责人见是市里的警察,赶紧亲自找到精神科室主任安排。
饥肠辘辘的陈晖将郁芸清、曹溪澜、凌仲坤送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11点多钟了。
胡思韦将准备好的晚餐分给众人。
曹溪澜正在给凌仲坤喂粥,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曹溪澜抬起头,只见东江县清溪乡楠竹村党支部书记、村主任凌德耀带着支村两委几个干部走了进来。
他们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脸上堆满了笑容。
“哎呀,溪澜妹子,我们是来看望仲坤老弟的。”
凌德耀挤进门,将礼品放在床头柜上,“听说仲坤老弟住院了,我这心里可难受了。你说咱们村,谁不知道仲坤老弟是最老实厚道的人啊!”
曹溪澜冷冷地看着他默不作声,心里一阵苦笑。
“20年前,要不是拜你家那条无缘无故失踪的狼狗所赐,仲坤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曹溪澜看到凌德耀不禁想起,凌仲坤被冤枉偷狗而抓进派出所的往事就来气!
“老弟,仲坤老弟,我是德耀哈,我代表楠竹村的支村两委来看你了!”
凌德耀的声音格外洪亮,“听说凌晨那孩子有出息了,当上市公安局的副局长了!了不起啊!”
“凌晨......凌晨......”
凌仲坤突然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珠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我的儿子......”
曹溪澜的心猛地揪紧了,握住丈夫的手,轻声说:“仲坤,凌晨他活着呢......”
她话还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凌仲坤似乎听懂了,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继续喃喃自语。
“溪澜妹子啊!”
凌德耀凑过来,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给曹溪澜,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你看,这些都是村里的一点心意。仲坤老弟的病一定会好的,有凌晨这么出息的儿子......”
“出去!”
曹溪澜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
“我说,请你们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曹溪澜指着门口,“仲坤需要休息!”
凌德耀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身后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时,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是凌晨的二姑凌仲玫与二姑父李细银,夫妇俩带着儿子李见宝和女儿李见萩。
李细银上次与凌晨见面后,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实惠,但他知道,只要紧紧抱住凌晨的大腿,儿子李见宝的工作迟早会有着落!
李细银现在是天天收看楚州市广播电视台的新闻!
当他从电视里看到凌晨因公殉职的新闻后,还“伤心”了好几天!
今天晚上,无聊的李细银刚打开电视,就看到“死而复生”的凌晨以楚州市公安局党委委员、副局长的身份陪同副市长、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张荣铮调研防汛工作。
“凌晨没有死,凌晨没有死啊!他在抗洪救灾中立了大功,被提拔了!哈哈……”
李细银激动地在家里大喊大叫。
“见宝,快点叫上你妈,接上你姐姐见萩去凌晨家!快……”
李细银一家匆匆赶到楠竹村一组时,凌仲坤家是大门紧锁,“人去楼空”!
他一打听,才知道凌仲坤“发疯”住院了,随即赶往医院来。
“大嫂!”
李细银快步走过来,“我听说大哥住院了,我们......”
“出去!你们也出去!”
曹溪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细银愣住了。
他记得上次见到曹溪澜时,她还在为凌晨读大学的学费发愁,低声下气地跑来他家借钱。
“大嫂,当年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也知道,那个时候我们家也负担重,见宝也在读书,要钱......”
现在,曹溪澜挺直了腰板,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李细银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扇了一个巴掌。
“大嫂,我们毕竟是一家人,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孩子们也长大了,见萩和晨晨也是青梅竹马……”
凌仲玫见丈夫难堪,也赶紧出来打圆场。
凌仲坤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曹溪澜连忙按住丈夫的肩膀,轻声安抚,伸手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各位,仲坤需要休息了。”
曹溪澜站起身,语气坚决。
凌仲玫和李细银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曹溪澜冰冷的眼神,只好悻悻地退了出去。
病房终于安静下来。
曹溪澜握着丈夫的手,轻声说:“仲坤,你听见了吗?晨晨有出息了。”
凌仲坤浑浊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清明,他紧紧抓住妻子的手,声音嘶哑:“晨晨...回来了?”
“回来了,他回来了。”
曹溪澜靠在墙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这些人,早干什么去了?凌仲坤发病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凌晨失踪的消息传来时,他们又是怎么说的?
现在知道凌晨有出息了,就都来了。真是......
“阿姨,凌晨正在赶过来的路上。您不要多想了!”
郁芸清安慰道。
刚才凌德耀、凌仲玫、李细银等人过来送礼,郁芸清和陈晖、胡思韦不方便出来说话,站在病房的走廊上远远看着。
“没事,没事!我心里高兴着!你们三个人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曹溪澜重新坐回丈夫身边。
她轻轻抚摸着凌仲坤的脸。
“仲坤,你听见了吗?凌晨还活着,他当上副局长了......”
她的声音哽咽了,“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去楚州看他......”
凌仲坤的眼睛眨了眨,突然抓住了曹溪澜的手。
他的手指冰凉,却异常有力。
“晨......晨......”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的......儿子......”
曹溪澜再也控制不住,扑在丈夫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她知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他们了。
可是,那些曾经的伤害,真的能随着这些人的笑脸而消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