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明斯克
清账屋内，暖黄烛光在精美的石柱间摇曳，木质柜台后的账本堆叠如山，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划出细微的沙沙声。
总管米德霍尼原本还在悠闲地整理着账册，对于柜台外面的小小骚动并不在意，毕竟每天他们清账屋都很热闹，只要护卫队长没有打起来，那就代表是安全的。
可当他从柜台后面直起身子，刚想露出一个职业微笑来面对顾客的时候，却在眼前见到了一身盔甲，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女士。
他整了整衣领，强撑着微笑面对贾希拉，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欢迎来到清账屋。我是首席办事员米德霍尼——金融家行会能为你提供怎样的服务呢？”
贾希拉扫过他不自觉攥紧的袖口，唇角微微勾起：“你似乎有点紧张，米德霍尼先生。今天遇见难缠的客户了？”
“谁？什么？”只是个普通人的米德霍尼几乎是下意识瞳孔微缩，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个全副武装的魁梧身影，喉结动了动，强迫自己镇定，“抱歉，我并不明白您的意思，如果您不是来办理业务的话，还请离开，不然我就要呼叫守卫了。”
"；什么护卫，怎么就要叫护卫了？"；
慵懒的声线如丝绸滑过竖琴，阿斯代伦指尖缠绕的银发在烛火中泛起珍珠光泽。
他斜倚在伊蒙身侧款款而来，白色长袍随动作流淌出流水般的褶皱，他就像是一只被精心豢养的名贵宠物。
米德霍尼的视线不由自主被那抹流光吸引，心中暗自估算着布料的价格，怎么好像从前没见过这位客人？他的记性很好，在清账屋存入大量金额的雇主他都能记住名字和样貌。
"；亲爱的贾希拉，"；阿斯代伦看着依旧一身盔甲，与清账屋有些格格不入的女士忽然轻笑出声，尾音扬起的弧度像猫爪挠过人心，"；你板着脸的样子，连账本都会吓得卷边呢～"；
他漫不经心拨弄着垂落的发丝，红宝石耳坠在颈侧划出暧昧的弧线，用象牙扇子轻轻戳了戳伊蒙，"；还不快让我们尽职尽责的办事员冷静下来～"；
伊蒙顺势向前半步，将阿斯代伦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这个亲昵的动作，却也恰好挡住了守卫看向这边的视线。
他手掌虚虚按在对方肩头，心中已经回忆起了麻筋的位置，"；米德霍尼先生，我只是来金库取点东西，这是钥匙。"；
随着话音落下，一枚嵌着暗红宝石的钥匙出现在伊蒙的掌心。
这把钥匙整体由纯银打造，表面雕刻着繁复细腻的蔓藤花纹。钥匙顶端镶嵌着一颗圆润饱满、色泽浓郁的鸽血红宝石，周围环绕一圈细碎钻石，像众星捧月。尾端造型是优雅的鸢尾花，花瓣脉络清晰，金属质地却有着温润质感。
阿斯代伦的唇角也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柔和弧度，恰似春日暖阳下初绽的蔷薇，声音里裹着丝丝甜意，如同最上乘的蜂蜜：“米德霍尼先生，您就放宽心吧，我们真的只是取些东西而已，怎么会给您添麻烦呢？取完我们便即刻离开，绝不叨扰。”
说着，他微微仰头，一双透着血色的眼眸，仿若藏着无尽秘密的深潭，直直地与米德霍尼对上。
那双眼眸中似有漩涡，在目光交汇的瞬间，一股莫名的眩晕感猛地袭来，让米德霍尼的意识开始变得恍惚，双腿也不自觉发软。
他的思维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原本紧绷的神经在这股奇异的眩晕中，渐渐放松，所有的戒备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确实是属于他们清账屋的金库钥匙，看花纹样式还是大主顾，米德霍尼立刻诚惶诚恐地去抽取账目本，一边道歉，“很抱歉先生，我大概热昏头了，没能记住所有客人的样子，可以报一下您的名字吗？我恐怕需要做一个登记。”
“我是伊蒙，”伊蒙笑着说道，随后在米德霍尼短暂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牢牢抓住他的手腕，“当然，作为一个好员工，我想你也该为你的雇主解惑，或许你今天见到过一个自称石头首领的人来过？”
“额，好吧……好吧。”米德霍尼只迟疑了一下便开始回忆起来，”首席银行家刚刚带着叫那个名字的客户下去保险库了。他块头很大，全副武装——这明显违反规定——但我确定首席银行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应该。”
他指尖叩了叩桌面，烛光照得他额角的细汗泛着微光，心底却不住打鼓，连话语都带着不确定。
贾希拉趁机上前半步，金属盔甲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我向你保证，他没有按规矩行事。你现在紧张很正常——但只要放我们过去，一切都会好的，我们就是来处理这件事情的。”
“这，这很不同寻常，”米德霍尼这样说着，但还是很快抽出通行证为伊蒙他们盖上印章，“但，好吧，也许我该放你们进去。这张临时通行证能够让你们进到地下，但如果我上司问起的话，请不要说出我的名字。”
他们顺利通过门口的守卫踏入保险库，厚重的铁栅栏在身后缓缓闭合，发出沉闷声响。
刚一进入地下，一股刺骨寒意便扑面而来，气温骤降，哈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雾。
阿斯代伦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紧紧抱住伊蒙的胳膊，身子也不自觉往他身上靠。这阴冷潮湿的地下环境，让他熟悉且浑身不自在，精致的面庞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石壁上，幽蓝的魔法石散发着清冷光芒，与流转的符文相互交织，映出明暗交错的光影，仿佛一场神秘的光影盛宴。
全副武装的守卫身姿笔挺，见他们走来，颔首示意，动作整齐划一。
在向下的过程中他们又被检查了一次通行证，看起来为了守护顾客的财产，清账屋的管理确实严格。
贾希拉轻撞伊蒙肩头，金属盔甲相触发出细微脆响：“真没看出来，你在这儿还藏着座金库？你也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吗？”
贾希拉猜测着这大概是龙的天性？哪怕是巴尔的孩子，也免不了对金币的喜爱。
伊蒙无奈又带点得意地轻笑，指尖随意划过墙面符文，符文光芒随之起伏：“教团上下那么多人员活动，哪样离得开金钱？”当然更多时候还是那些信徒资源奉上的孝敬。无论多少他全都一股脑扔在这里面了......说起来戈塔什的金库是不是也在这来着？
嘶——突然起了点坏心思怎么办？
咳，不过现在还有正事，这个先放放。
最深处密室的地板密码是1356——别问他怎么知道的，他很久之前就盘算着抢清账屋了。
伊蒙等人踏入密室，下方传来的谈话声已清晰可辨。
眼前的地下金库装饰极尽华丽，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泛着冷冽光泽，纹路如岁月镌刻的神秘符号。一扇巨大厚重的保险门矗立墙边，金属表面布满复杂纹路，透着坚不可摧的威严。
人群身后，一口看起来很普通的巨型木箱子静静蛰伏，与地下室华丽的风格格格不入。
金卫炮手洛雷塔紧攥衣角打量着箱子，喉间溢出紧张的低语，话音里裹着难掩的颤栗，“它还在动呢……”
拉凯斯·髭须慢悠悠摸出烟斗，指尖擦出的火花在昏暗空间跳跃。
他轻吸一口，吐出烟圈的姿态满是不以为意：“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来尝尝新货色？这可是九指亲手捣鼓的玩意儿——只要尝上一小口，任谁都慢不下性子。”
“可那些传说……”洛雷塔依旧瑟缩，眼神不住扫向那口箱子。
“传说？”拉凯斯嗤笑一声，左手随意挥散烟霭，“荒诞的故事罢了。什么大法师伊尔明斯特，卓尔流亡者崔斯特，英雄是有点力气——但在咱们这儿，连半分用场都顶不上。”
他斜倚箱子，烟斗朝空中点了点，“记住，硬币得进对钱袋，软话要说给对的耳朵。让这世道转起来的从来不是荣耀，小伙子——而是货真价实的黄金！”
拉凯斯扬起手臂，指节重重叩在箱身上：“看见没？现在——”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原本普通的箱身猛然暴起，数只布满血丝的眼睛从木板缝隙间突兀睁开。
箱子内部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箱体剧烈震颤，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其中疯狂冲撞。那些眼睛不住上翻，眼白翻涌间透着诡异。
紧接着，“砰”的一声闷响，一只裹着黏液的拳头轰然捣出，径直将箱锁砸得四分五裂！
拉凯斯脸色骤变，喉咙里迸出惊呼声，踉跄着向后退去，脚步慌乱地与箱子拉开距离，后背“咚”地撞上身后石柱，眼睛死死盯着那不断变形的箱子，喉结不住滚动。
拟态怪的箱体剧烈扭曲，陈旧木板“咯吱咯吱”呻吟，缝隙间渗出暗红黏液。
它猛然张开巨口，参差尖利的獠牙交错龇咧，泛黄齿尖挂着涎液与斑驳血迹，紫黑色长舌如软鞭翻卷，表面坑洼不平，沾着层层血渍与细碎肉末。
更瘆人的是箱体上暴睁的数只眼睛——猩红瞳孔如血珠，眼白爬满血丝，眼缝间不断溢出脓血，顺着开裂的箱板蜿蜒而下，与地面血泊汇作黏腻的一片，腐臭气息瞬间漫开。
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恶心的尖牙和厚重的木板箱盖子，紧接着，一具高大健硕的身躯自箱内缓缓拔地而起，“这里，没有，金子！！！”
他怒吼着，手臂肌肉隆起如虬龙，轻而易举掀翻沉重箱盖，金属砸地声震得四壁回响。
猩红血珠顺着他下颌绷成的铁铸线条滚落，“啪”地砸进满地狼藉的血泊，溅起细碎血花。明斯克垂眸扫过四周，庞大身躯投下的阴影笼罩众人，在这骇人的身高差下，周围人仿若蝼蚁。
当视线锁定拉凯斯，他周身气压骤沉，怒意翻涌如潮：“如果说明斯克还有比嘴臭的野兽更讨厌的东西——”
话音未落，身后拟态怪的紫舌蜷曲扭动似毒蛇，妄图缠上他手臂。
明斯克猛然回头，铁钳般的手掌一把攥住那黏腻长舌，肌肉虬结的臂膀抡圆，如掷铅球般将拟态怪狠狠砸向墙面。
木板碎裂声混着怪物哀鸣炸响，拟态怪瞬间四分五裂，残肢黏液飞溅满墙。
他怒喝着补上后半句：“那一定就是那些用真相恶作剧的人！！！”声如洪钟，震得四壁浮尘簌簌而落。
“额——”阿斯代伦轻抬象牙折扇半掩下颌，眸光流转间尽是困惑与迟疑，“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瞧着——倒是脾气不太好。”
贾希拉望着下方，神情漫上怀念，浅笑着摇头：“那就是明斯克。在我印象里，他向来如此。”
阿斯代伦瞥向即将剑拔弩张的场面，语调轻快又带几分促狭：“真该叫卡菈克一起来的，她一定会激动得说自己快要爆炸了。”
大概是他们说话间金饰相撞的脆响太过招摇，又或是靴跟叩地的回声泄露了行踪（虽然他们本来也没想着隐藏行踪），下方正与拉凯斯对峙的明斯克突然顿住。他蒲扇般的铁拳重重砸在石柱上，震得整座金库嗡鸣，魁梧身形裹挟着血雾轰然转身，惊起满地尘埃。
这一转，伊蒙等人终于看清了传说中战士的真容——明斯克身躯巍峨，如同一座行走的山岳，厚重铠甲下肌肉贲张，每一寸都饱藏着掀翻巨石的力量。
光秃的头颅染着斑驳血渍，一道血痕斜贯额角，与面部交错的划痕相衬，在古铜色肌肤上烙下凶悍印记。那个覆盖半张脸的图案不知道是胎记还是刺青。
明斯克双眼猛地睁大，光秃的头颅青筋暴起。
他死死锁定贾希拉，面部肌肉剧烈抽搐，从齿间迸出带着震颤的低吼：“是你？！”
贾希拉眸中跃上欣喜，唇角扬起一抹轻快弧度，睨向明斯克调侃：“石头领主？依我看，叫你石头——脑袋更合适。”那语气裹着熟稔的亲昵，仿佛正等着老友笑骂回怼。
对气氛极度敏感的阿斯代伦瞬间察觉到下方的态度不对劲，明斯克非但未因贾希拉现身放松，周身狂气反而翻涌如沸，恍若一触即发的暴雷。
他指尖轻旋合拢折扇，抵至唇畔，低声喟叹：“瞧这架势，他好像没有和你叙旧的意思。”
话音落，提起绣纹白色长袍下摆，步伐轻移，不着痕迹地隐至伊蒙身后，估计等下就算打起来也用不到他，还是躲在后面看戏好了，可别弄脏了他的新衣服～
果不其然，明斯克双眼迸射凶光，声如雷霆炸响：“你那张假面可骗不了明斯克！明斯克一定要在你脸上多划几道，叫你露出真正的野兽模样！”
“什么？”贾希拉面色微沉，眸中欣喜瞬间被凝重取代，她指尖无意识摩挲剑柄，这不对劲，很不对劲，“明斯克，这不像你，你好像比以往更愤怒了？”
空气中肃杀凝实，悬浮尘埃仿佛因对峙静止，四周砖石似在紧绷氛围中震颤，战斗气息如引信点燃，随时将如雷霆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