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巴尔后裔
伊蒙带领着众人踏入神殿,刚一迈进,一股压抑的氛围便扑面而来。空气里弥漫着陈旧与腐朽的气息,巴尔的信徒仿佛早就知道了伊蒙的到来,对他们视若无睹。
“这地方,还是老样子。”伊蒙低声呢喃,目光缓缓扫过神殿内的每一处装饰。
曾经精美的石柱如今千疮百孔,被鲜血和污液侵蚀得面目全非,雕刻的花纹残缺不全,像被利爪狠狠抓过。石柱下堆积着小山般的尸骸,有的皮肉还未完全腐烂,露出的肌肉和脏器在微光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成群的黑色苍蝇嗡嗡乱飞。
神殿的穹顶摇摇欲坠,裂缝中不时渗下暗红色的液体,滴答滴答地落在尸堆上,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
低沉且灰暗的不知名歌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又仿佛就在耳边萦绕。那歌声没有旋律,只是单调的音符重复着,却让人莫名地感到恐惧和绝望。
伊蒙的脚步在神殿高台上顿住,在这个位置已经可以看见下方的祭坛,可他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向身侧那扇紧闭的门,那是奥林的房间。
他的小妹妹热衷于充满戏剧化的死亡方式,在她那满是神秘气息的房间里,存放着她视若珍宝、也是最早的“作品”。
干尸海伦娜,被长针穿刺,就那样永远地悬挂于空中,像是被定格在无尽痛苦中的一幅荒诞画作。
这是奥林的第一件作品,而拥有如此荣誉的,是奥林的亲生母亲。
海伦娜,这位曾经沙洛佛克最虔诚的女儿,为了成为巴尔的选民,在沙洛佛克的要求下提前对奥林下手,不敌后被奥林反杀,最终变成了一具扭曲的干尸。
她那空洞的眼窝,犹如深不见底、吞噬一切的黑洞,在幽暗中散发着诡异的气息,又像是藏着无尽的悔恨——悔恨自己当初对奥林下手时还不够决绝,才让自己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她明明在那时已经掐上了奥林的脖子,因为片刻分神错失良机。
自信奉巴尔起,黑暗与混乱便如同恶毒的诅咒,深深扎根于这个家族的血脉之中。
沙洛佛克与海伦娜,亲生父女却结合生下了奥林,这般违背天理人伦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无法挽回的悲剧。
在巴尔家族里,血亲之间的情感复杂得超乎想象。他们彼此相爱,却又相互仇视,爱意与恨意交织,矛盾重重。在权力与欲望的驱使下,亦或是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缘由,流淌着相同血液的亲人们,纷纷向彼此挥起屠刀,上演着一幕幕骨肉相残的惨剧。
漫长的岁月里,这样的悲剧在家族中不断轮回上演。在时间的尽头,巴尔的血脉仿佛永远也无法挣脱宿命的枷锁,总是在不经意间,为了所谓的“父”,献上自己的一切,尊严、良知、乃至宝贵的生命。
只留下一声沉重而又无奈的叹息,在历史的滚滚尘埃之中,悄然消散,无人问津。
伊蒙深知,自己也难逃这既定的命运。
他缓缓垂下眼眸,看向祭坛之中,那浑身浸透着猩红的奥林,也恰在这一瞬间抬起头来。
尽管两人相隔甚远,可不知为何,却好似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刹那间,狰狞的笑容如出一辙地在两人脸上缓缓展露,那笑容里,满是疯狂、决绝与对胜利的渴望。
崖壁之上、属于父神的巍峨骷髅雕像高悬,那巨大的骷髅空洞的眼窝凝视着这片大地,仿佛在俯瞰世间万物,见证着一切的发生。
就在今天,就在父神那看似无声却又无处不在的注视下,巴尔的后裔们将在此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他们怀揣着各自的野心与执念,挥舞着手中的利刃,为了那所谓的荣耀与使命,展开殊死搏斗,直至选出最后的胜利者。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那一天,匕首将他的大脑搅得一片混乱,意识仿佛都在那一刻被打散,而在混沌的痛苦中,奥林疯癫而快乐的话语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哦,我愚蠢的杀戮宗亲,在你学会让祭品的鲜血配得上父神的祭坛前,还要残害多少生命?你用这些愚蠢的剥皮伎俩欺瞒神灵,致使我们的神殿走向衰败!你不能这么做,绝对不能!巴尔的宠儿岂容名声受损!我们必须且只能侍奉他!”
他的妹妹是如此的崇敬巴尔,可她不了解父神。
巴尔不会在乎你自个浪费时间摆你的尸体玩儿,也不会管你给他的尸体是个乞丐还是国王。
在一天结束时,父神想要的只是成群的死亡,大量的死亡,尽我们所能迅速而广泛地消耗掉这沉闷世界的生命。
巴尔不需要我们思考,祂只需要杀戮!奥林杀得很漂亮,在他永远不会使用的塑形魔法方面有天赋,但她不了解巴尔。
所以今天,奥林只会是输家,永远都是。
伊蒙深吸一口气,缓缓踏上祭坛。
莱埃泽尔正安静地躺在那块石床上,脸色苍白,毫无生气。
奥林长长的辫子垂落在石床边缘,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面带笑容,眼神中却透着疯狂与偏执,一边轻柔抚摸着莱埃泽尔的脸颊,一边轻柔地说着,“嘘,嘘,看看谁来了,你的救世主来了,飞奔而来——而且身上没有带着暴君的宝石。”
昏暗阴森的神殿中,奥林头戴闪烁着银光的冠冕,苍白的脸上血迹斑斑,殷红的血污顺着脸颊蜿蜒而下,与她身上那如鲜血般刺目的服饰融为一体。
她眼神疯狂而凶狠,唇角勾起一抹恶劣至极的笑容,每一道纹路都仿佛刻满了嘲讽与轻蔑。微微扬起下巴,“我亲爱的血亲,看来我真的把你的脑子捅坏了,你居然还以为自己能拒绝父神。”
“看来你见过我祖父了,他选中你了?甚至还为你举办了屠杀仪式……”奥林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那把鲜红匕首——由巴尔的第一滴血凝聚而成,她的视线扫过伊蒙腰间崭新的匕首,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厌恶,语气愈发尖锐:“看样子,你又和班恩的信徒勾结上了?我愚蠢的血亲,你总是不长记性!你真以为自己能成功?别做梦了!只有我,才是巴尔最值得骄傲的选民,只有我手中的利刃,才能为这世界带来真正的救赎!”
“我本来不想和你争辩什么的,”伊蒙无奈地抱臂,眼神先迅速扫向莱埃泽尔,确认她暂无危险后,又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将那些效忠奥林的人的站位暗暗记在心里,随后,他面带笑意,开口道,“就像你母亲给予的那种救赎一样吗?我记得,她是奉沙洛佛克的命令才对你动手的。来自亲生父亲的杀意,那时你才八岁,想必被吓得不轻吧……”
“不,不不不!”奥林瞬间面露狰狞,猛地跨过石床,几步冲到伊蒙面前,双目圆睁,眼神中满是疯狂与愤怒,“他没有!他没有!你这个该死的骗子!”
“注意礼貌,我亲爱的妹妹,”跟在伊蒙身后的三人原本就神经紧绷着,眼看奥林一下子窜到他们面前,差点就下意识想要开始攻击,被伊蒙笑着摆手打断了,“你还是那么急躁。”
奥林气得浑身颤抖,然而下一秒却笑了起来,“你以为这些无关痛痒的疫病就能伤到我?你忘了我曾对你做过什么吗?!”
她的身形开始扭曲,骨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那原本沾满血污的面容逐渐重塑,银白色的鳞片覆盖上肌肤,尖锐的龙角从头顶生长而出,片刻功夫,奥林便变成了伊蒙的模样。
阿斯代伦见状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一丝恐惧悄然爬上心头。
眼前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却又透着难以言说的陌生感。他记忆中的伊蒙,偶尔会犯些傻,可看向他时,脸上总会浮现出那种既狰狞又温柔的笑意。
然而此刻,奥林所变化出的“伊蒙”,眼神冰冷如霜,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势,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或许,这副模样才是真正的巴尔之子该有的样子,没有丝毫温情,只有无尽的冷酷与决绝。
奥林幻化的“伊蒙”手中匕首飞旋,阴鸷目光死死锁住对面的伊蒙,他迈着缓慢的步子绕圈,鞋跟叩击地面的声响在死寂空间里格外清晰,他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美妙的场景。
“当时我的小刀割开你的头颅……”开口时尾音拖长,带着病态期待,“看着你粘稠甜蜜的脑汁洒满一地,发出那样甜美的尖叫。”
他低声笑着,精通变化的他连伊蒙的声线都能模仿,然而他要更低沉,更磁性,也更性感,他手一翻,一只小小的夺心魔蝌蚪出现在掌心,“一个小洞,对蠕虫来说足够大了——你的身体,不过是供养它的血包。”
“巴尔的宠儿?不过是被肌腱吊起的血肉傀儡,等着我用双手弹拨。”他轻而易举捏碎了手中的蠕虫,绕着伊蒙打转,指尖在伊蒙宽阔的脊背上游走,“空壳。蛆虫。巴尔后裔竟与猪猡在泥泞里翻滚,你也配得到谋杀之王的祝福?!”
话音未落,周身血光翻涌,身形如融化的蜡般重塑,转瞬变回那副血污覆体、狰狞癫狂的原貌。
伊蒙望着眼前癫狂的奥林,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笑意,眼神冷静异常:“怎么?这些话就刺到你了?父神选中的是我,你崇敬的祖父沙洛佛克,最终也选择了我。”
他向前半步,高大的龙裔像是要把奥林整个笼罩其中,“而你,不过是被放弃的那个——否则,为何父神会再次唤醒我?你明明亲手杀了我,不是吗?是你让父神失望了,他才重新选择了更有价值的容器。”
这话如利刃直插奥林心脏,她瞳孔骤缩,指尖疯狂颤抖,突然尖声嘶吼:“胡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祖父!沙洛佛克爱我、尊敬我,我才是巴尔最钟爱的孩子!”她捂住耳朵踉跄后退,发丝凌乱地遮住面容,“不是这样……不是!”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呼唤如洪钟震响在她脑海。“奥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那声音带着混沌的威严,仿佛从深渊最深处传来。
奥林猛然僵住,神色瞬间凝固——这是巴尔的声音?!她瞳孔剧烈颤动,喃喃道:“父神…他们对我撒谎了,他们在撒谎!”
“安静,孩子。”巴尔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不会再有疑虑,不会再有恐惧……也不会再有‘奥林’。化为谋杀本身吧。”
话音落,奥林周身血光暴起,暗红符文在奥林脚下骤然亮起,如活物般蠕动蔓延,将她笼罩其中。
剧痛瞬间撕裂神经,她发出凄厉哀嚎,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骨骼在体内爆发出清脆的断裂声,肌肉扭曲隆起,原本的身躯被一股恐怖力量强行重塑。
皮肤如陈旧布料般崩裂,血珠四溅,新生的畸形肢体从破裂处疯狂生长——尖锐骨刺刺破血肉,扭曲长角顶开头骨,满口利齿如锯齿般交错生长。
伴随着骨骼重组的爆响与血肉翻涌的黏腻声,奥林的身体不断膨胀,最终化作一只庞大怪物,躯体布满流脓的创口与扭曲筋脉,多只畸形手臂从躯干伸出,每只手掌都生着锋利如刀的骨爪;头颅似扭曲的兽首,布满黏液的巨口张开,腥风裹挟着腐臭扑面而来,口中密密麻麻的尖牙泛着冷光,仿佛能瞬间撕碎一切。
异变后的怪物立于原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血红色瞳孔锁定对面的目标,周身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此刻,它不再是奥林,而是纯粹的杀戮载体,在暗红符文与血雾交织的空间里,散发着毁灭一切的恐怖压迫感。
伊蒙猛然甩动尾巴,将身后三人扫离祭坛。
下一刻,他的身躯开始剧烈变化:骨骼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脆响,肌肉如沸腾般翻涌隆起,皮肤崩裂处,银白色鳞片如精密铠甲层层覆盖,在血雾中泛着冷冽寒光。
修长的龙翼从脊背破体而出,膜翼展开足有数丈,边缘锋利的骨质棘刺闪烁凶光;头部急剧拉长,尖锐龙角刺破头皮,獠牙暴突,血色竖瞳中翻涌着威严龙威。
不过呼吸间,一条巍峨银白巨龙便矗立在祭坛之上,龙息喷吐,震得四周空气嗡嗡作响。
对面怪物嘶吼着扑来,数只畸形手臂挥舞骨爪劈砍。伊蒙低吼,龙尾如钢铁巨鞭横扫,与骨爪轰然相撞。
两只巨怪就此扭打在一起——龙爪与骨爪交错,鳞片摩擦骨甲迸溅火星;怪物利齿咬向龙颈,伊蒙则以龙翼拍击其躯体,利爪撕扯对方流脓的创口。
祭坛在激烈碰撞中震颤,血雾与龙息交织,每一次交锋都带着毁灭般的气势,仿佛要将这方空间彻底撕裂。
“该死的,我们进不去了!”阿斯代伦一拳捶打在无形的墙上,焦急地观察着厮打在一起的两人,他们没法进去帮忙。
“我觉得,你还是回头看看眼下的情况比较好。”
听到盖尔紧张的话语,阿斯代伦转过头,原本像是幽魂般的信徒,此刻正眼放红光,朝着他们聚拢而来。
“好吧,”阿斯代伦吞了吞口水,握紧了自己的弓箭,“但愿能应付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