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囚凰6
她蹙起柳眉,抚上男人的胸口,指尖不经意间轻轻划过,她睫羽轻颤着,“陛下何以这般动辄杀伐。”
好像被他这最后半句话给吓着了。
他知道她在表演受惊。
柔软细瘦的手指伏在自己胸前,他下一秒就按住这只手,也不得不承认,她一个简单安抚的动作,就让他完全沉沦。
“阿拂别怕。”宁玄礼安慰她
“朕怎么会真的杀了他们呢,只要你听话,朕怎么都依你。”
他又淡笑着说道,“长平和姝玉正是上书房的年纪,咱们过于关爱,反而叫他们娇气了,你想去看他们,朕就陪着你一同去,好不好。”
沈青拂很乖巧的点头,“臣妾都听陛下的。”
事情似乎越发往不可控的地方发展去了。
不过也没什么,只要不影响她的权力就行。
宁玄礼再度将她抱紧,“阿拂是朕一个人的,你的心里,只能有朕,就像朕心里只有你一样。”
沈青拂目光平静,浅笑,“臣妾心中,自然只有陛下一人。”
只有他能给她想要的一切。
她要这权力永伴余生,自然要留在他身边。
没有什么爱不爱的,只要她陪了他一辈子,这还不够吗,就算她装不了一辈子的深爱,在孩子们跟前,她也会表演的夫妻和顺,举案齐眉,她想,这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宁玄礼望着她这双漂亮的眼睛。
眼底没有多么深切的爱意,只是很平静,很从容。
她当然有底气足够从容,不过是仗着他爱她,半分也离不开她,她好坏,太坏了,连表演深爱都不愿意多用力气了。
他突然低下头去咬她的唇,没轻没重的,
“嗯,朕相信阿拂不会叫朕失望。”
……
宫外,桃花坞。
千影居。
容老先生的居所,需要乘坐风筝滑翔过去。
两人到了对面山上的千影居,迎接的居然是两个木偶人,拿着笤帚,举止和正常人类并无不同。
“老爷子呢,瞧我把谁带回来了。”
容时笑着把墨惊雪推进门去,
果然千影居内,都是机械人偶,奉帚洒扫,四层楼高的千机阁,每一层都点着蜡烛,看起来十分神秘。
“你小子,又来闹腾!”未见其人,只听见容老先生中气十足的声音。
跟着一道白练从空中袭来,
老爷子飞身而上,踏着白练而来。
“哎哟哟,咱家老爷子一把年纪了还搞这个排场。”容时啧啧道。
他跟着头上就挨了一记爆栗。
容老先生故作威严,“混小子,竟敢在惊雪跟前揭我的短。”
他实际也是个洒脱自在的脾气,要不然也教不出容时这样的孙子,但多年不见墨惊雪,他想保持一点庄重神秘感。
墨惊雪拱手,“晚辈见过容老先生。”
“哎呀,快快快,快别这样!”容老先生哈哈笑着将人扶起,“还没问呢,你们两个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那正好,咱们搓麻将吧!”
“爷,你清醒点。”
容时咳了一声,“我们有正事。”
容老先生立时正色,“哦?什么事?”
墨惊雪定定说道,“晚辈听闻容老先生犹善傀儡术,傀儡术又是容家的家传绝学,所以带着容时过来,打算跟随老先生学习傀儡术。”
傀儡术所造的人偶,如同活人一般,没有半点破绽。
江湖上传的易容术远没有傀儡术精妙,易容面具很容易被发现,但傀儡术,足以模拟得更加成功,惟妙惟肖。
容老先生笑道,“想当初老夫一早有意收你为义子,教你家传绝学,可惜你未曾答应,你的悟性可比容时高多了,他最后一层始终堪破不得,还是由你亲自来学吧。”
容时也慎重的连连点头。
墨惊雪平静道,“如此,不如就麻烦老先生,一同教习我们两人。”
容老先生怀疑的看了眼容时,“也好。”
他转头问道,“此术不易习得,且习得也并无多大用处,为何非要来此学习此术。”
容时哽了一下,“这……”
墨惊雪淡淡道,“晚辈不敢欺瞒老先生,是为了我的……一位故交。”
容老先生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
随即笑了笑,“老夫年事已高,不该过问这许多事,不过老夫记性差,过不了一时半刻就忘干净了,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
墨惊雪再次拱手,“多谢前辈。”
……
而今已是隆和五年,天下大定,内外无患。
朝臣主张南巡,借此巡查江南各处,以作天恩浩荡。
商议多日,最终定下南巡之期,为今年的七月中旬,而陛下的万寿节也恰在这一时期,距离七月中还有半月。
坤宁宫。
众妃请安。
“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
“谢娘娘。”
众妃落座。
昭宸皇后坐于主位。
戚灼华与裴霜意陪侍。
坤宁宫的宫人陆续端上茶点。
惠妃端坐品茶,往上看了眼皇后,流露出担忧之色,听说陛下近来不允许皇后娘娘单独见小太子跟小公主,不知是何缘故。
白妃目光悠闲。
再过一段时日就要南巡了,众妃都要同往,江南景色与京城不同,到时候就能好好游览一番了。
若是寻常百姓家,哪里来的伴驾南巡这样的恩典。
杜充仪低着头不说话。
她方才见坤宁宫的侍卫几乎都是脸生的,之前过来请安都从来没见过,皇后为何要换一批新的侍卫。
莫非她信不过从前的那些,所以更换了。
皇后果真处处谨慎。
薛贵嫔眼神有一丝紧张。
她让人去查找了楚氏从前的求子药方,也不知能否求来,楚氏是罪妇,虽已亡故,但她还是怕外人知道此事,免得节外生枝,所以她只让最信任的连珠去办。
只听皇后道,“陛下天恩浩荡,南巡之日,定于七月中,正好万寿节也是在南巡之期,诸位姐妹到时候都要伴驾同游,不如早些准备着,陛下的万寿节贺礼,也好有的呈上,以取圣上欢心。”
“多谢皇后娘娘提点。”
众妃起身回应。
姜婕妤不禁道,“这是陛下登基以来,首次南巡,咱们还是好生准备着,届时除了后妃,百官也在,可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
众人点头认同。
陆婕妤眼里没有这些,一门心思啃着蟹粉酥,坤宁宫的蟹粉酥最好吃了,一会儿就让游鱼拿回宫去。
沈青拂淡淡道,“今朝南巡,所乘船只,都是工部打造,平稳妥当,诸位姐妹若从未上过水路,难保不会颠簸晕厥。”
薛贵嫔稍松一口气。
她本就是巴蜀之人,犹善水性,不怕会晕船。
其余人倒是面面相觑起来。
“皇后娘娘考虑周全,臣妾等皆听娘娘安排。”
“本宫已叫人在太液池备下了船只,诸位姐妹可以自行乘坐,也好适应船只起伏。”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体恤。”
众妃彼此交谈片刻,随后退下。
戚灼华有些兴奋,“娘娘,属下听闻江南之地,水利繁茂,民风习俗更皆与京城不同,不知究竟是何光景。”
如今四海升平,南巡也定下了日子,皇后娘娘往后只消培养小太子成材,未来的一切都是肉眼可见的一路坦途。
沈青拂淡笑,“去了就晓得了。”
她还要将定下来的事宜,尽数报给宁玄礼。
帝后除了是夫妻,也是同事。
这些时日以来,他几乎每日都来坤宁宫,除了用膳,便是隔几天就与她同去折柳宫,但每每回来,他都像个野兽一样狠狠的折腾她,第二天又像没事人一样的照顾她,给她洗漱,梳发,穿衣。
她也习惯了这些,
所以日常相处,她跟他更接近于相敬如宾的状态。
“霜意,去养心殿。”
“嗻。”
养心殿。
季长晖见到凤驾喜出望外,赶忙行礼,“属下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
沈青拂走下凤辇,“陛下在批折子吗?”
季长晖笑道,“陛下在等着娘娘过来呢。”
皇后娘娘多长时间没来养心殿了,他都快记不清了,只要见到娘娘,那陛下定是好脾气的。
沈青拂简单嗯了声,扶着裴霜意的手腕,走进养心殿。
养心殿内,
裴今故弯腰行礼,“娘娘万安。”
御案上的奏章堆积如山,近乎要将男人整个埋起来,他批阅了两个时辰,这座小山才渐渐低了下来。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宁玄礼心中犹然一喜,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皇后来了。”
“臣妾给陛下请安。”
“坐吧。”
随即有人抬上凤椅。
沈青拂落座,“陛下,臣妾听闻此次南巡已定下日期,乃为七月中旬,恰逢陛下的万寿节,看来也只有在南巡途中安排了。”
“嗯。”
宁玄礼垂着眼眸批折子,“皇后料理即可。”
“臣妾已吩咐下去,叫后妃姐妹们提前备好给陛下的贺礼,以期给陛下惊喜。”
“皇后办事妥当。”
“除此之外,臣妾想,诸位姐妹或许都是头一次登船,为免水路颠簸,昏厥作呕,臣妾已命人在太液池备下船只,方便众妃提前适应。”
“皇后心细。”
“多谢陛下夸赞。”
沈青拂微笑,“陛下前朝事忙,尚有奏折要批阅,臣妾不便打扰,这就退下了。”
所有的事都说完了,就可以回宫了。
她起身行礼告退。
步调翩然离去。
宁玄礼望着她的背影,眸色越来越深。
她来就是来跟他说这些宫务而已。
他想要的不止是相敬如宾,他想要她的深爱,就像他这么爱她一样,这不是应该的吗,他付出了爱意,换回来的便应该是她等同的爱意才对,这样才公平。
阿拂,怎么能这样对朕……
……
长春宫。
连珠让宫人都退出去,关上宫门,拉着主子娘娘进了内室,才敢说话。
“娘娘,奴婢找到了。”
她跟着从袖口中掏出一张药方,“这就是从前楚氏留下来的,奴婢几经转折,不敢为外人所知,寻了这些日子方才找到。”
薛贵嫔高兴的接过来。
“太好了,幸亏有你在!”
这就是求子良方,据闻可以一举得男。
连珠犹豫道,“娘娘,听闻此方药性甚烈,服下后会产生剧痛,而且只能用一次,下一次就不管用了。”
薛舒婉却极为珍视的抚摸着药方。
“只要有用即可。”
“可是……”
连珠劝阻道,“娘娘,听闻当初在东宫时,楚氏颇为得宠,用此良方,她都没有怀过孩子,或许,此方不甚管用。”
薛舒婉有些失落,又否定道,“不会,那都是楚氏无福,本宫与她又岂能相提并论。”
“娘娘一定要个孩子吗……”
“当然!”
薛舒婉慎重道,“你且看皇后和杜充仪就是了,她们都有孩子,陛下为了孩子,怎么也会去她们那儿。”
连珠还是犹疑,“奴婢就是担心这张方子。”
“哎。”薛舒婉叹气,“自从入宫后,本宫的恩宠可以说是皇后娘娘之下最多的,可惜一直不曾有孕,若是能有个孩子傍身,这下半生才好过啊。”
她入宫都已经三年了,
还是没有半点子息。
再这么耽搁下去,只怕过了最佳的生育之期,更不得恩宠,就更没办法生下皇嗣了。
“你去煎药吧。”薛贵嫔坚定道。
连珠只得道是,出去煎药。
薛贵嫔垂着头抚上自己平坦的肚子,要是真的有了孩子,陛下就会常来长春宫了。
……
坤宁宫。
帝后一同安静用膳。
都是他们平时喜欢吃的菜,墨白素锦,金鱼戏莲,黄葵伴雪梅,樱桃虾仁,黄金竹笋……
沈青拂细嚼慢咽,渐慢品味。
宁玄礼一直沉默,如同嚼蜡。
用膳过后,便有宫人把剩下的菜肴全部端了下去,再端上漱口茶水,还有放着玫瑰花瓣的洗手水。
宁玄礼略一摆手,
众人退下。
坤宁宫安静下来。
他注视着她,突然一笑,“皇后以为,何为贤后。”
沈青拂微怔,怎么,突然开始答题?
她淡笑,“臣妾仰承皇恩,做皇后不过三哉,焉敢妄议贤德准则。”
“皇后谦虚。”
宁玄礼薄唇微勾,“咱们是夫妻,你随意说,朕也不会笑话你。”
“既然如此,臣妾试言一二。”
沈青拂答道,“女论语中说,夫刚妻柔,恩爱相因。居家相待,敬重如宾。皇后乃为一国之母,是陛下的妻子,自要做到相敬如宾。为陛下解忧曰贤,妥善料理宫务曰贤,善待后妃曰贤,照拂皇嗣曰贤,侍奉太后曰贤。”
“如此看来,皇后甚为贤德。”
“只是太后娘娘远在热河行宫,臣妾未能近身侍奉,实在算不得贤后。”
“皇后不必过于自谦。”
宁玄礼没什么情绪的笑,“还记得皇后曾与朕说过,帝后本非寻常夫妻,若是像世间夫妇那样,做种种小儿女之态,也只是徒惹贻笑大方。”
沈青拂保持礼貌微笑。
她不记得说没说过这话了,反正托辞总是信手拈来,她已不记得当时是怎么说的了,但不料他记得这样清楚。
“陛下记性真好。”
“呵……”
他骤然一声淡淡的哑笑,嘴角讥诮,“皇后,这究竟是你的真心话,还是你冠冕堂皇的借口,专是用来欺骗朕的心,欺骗朕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