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清惊讶地问:
“张太监听谁说,马中锡打好主意只要招抚?是战是抚,得先看反贼的悔改态度,这是朝廷议定的,他哪敢情况未明,就擅自主张呢?”
张永神色凝重说:
“大人跟张永情逾骨肉,张永不敢相瞒,马中锡身边有张永安排的人。”
“下官知道张太监主战,可还没有听听张太监主战的理由,可否相告?”
张永当然不会将正德与刘氏兄弟的关系告诉杨一清,也不会提及余甘,更不会透露自己担心余甘在正德身边,迟早泄露他们陷害刘瑾的真相。
但他也编一套大道理:
“大人想想,京畿是国家心腹重地,不要说京军,就河北、山东各卫兵力也远比其他地方强大。倘若不能剿灭这些反贼,又如何威慑边远呢?如不战既接受反贼投降,马中锡既便有功,也得问斩!”
杨一清听他的口气,已经铁了心坚持剿灭,也不好开导他。
所谓官逼民反,造成揭竿起义,主要责任在朝廷。
杨一清觉得,这道理张永很难听得进去。他此行的目的,是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也犯不着跟张永理论。
“张太监的意见,已经上奏皇上吗?”
“那还用说吗?一有机会我就跟万岁爷分析利弊,万岁爷也听进去了。只是朝中太多的软骨头,一味主张招抚,想来让人气杀,可万岁爷也不能不照顾他们的情绪。不过,只要有我张永在的一天,我就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杨一清倒抽了一口冷气。
张永在马中锡身边安插人,又如此坚决要破坏招抚,照他在朝中的势力来看,招抚多半是不成了。马中锡凶多吉少,也是可以预料的事。
杨一清后悔当时失于计较,推荐这么一个人。张永虽然嘴巴上不说,但对他不能没有芥蒂。
到时候出事了,他能指望张永在正德面前帮他缓颊吗?杨一清心里没底。
他与张永天南海北闲扯一阵就告辞了。
他接下来必须了解正德的态度。
张永的话不可全信,倘若正德也主张招抚的话,到时候就不会拿他这个举荐人问罪。
此时已近黄昏,春寒阵阵,杨一清在杨廷和家里喝了几杯酒,离开张永府第时吹了风,酒这时才上头。
他坐在轿里,只觉得脑袋里晕乎乎的。大轿忽然颠簸一下,接着护送他的侍卫大声吆喝起来。
杨一清下令落轿,侍卫掀开轿帘报告:
“有个醉汉骑马冲撞老爷,老爷恕罪,待属下将他们打发掉。”
杨一清闭目养神,然而外面的喧哗越来越响,侍卫并没有顺利平息事端,他就下轿看个究竟。
他一掀开轿帘,就见一个衣着华丽的汉子,喝得醉醺醺的,站都站不稳,满嘴胡言乱语跟他的侍卫撕扯。
杨一清大怒:
“愣着干什么?将这个贼汉子下到大牢里!”
侍卫见杨一清出来时,都松了松手,醉汉竟挣脱了。
杨一清还没有下完命令,他就一个趔趄,抢到杨一清面前。
此人虽然醉得颠三倒四,口齿倒还清楚,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他们说,你是杨大天官,对吧?可我也不是无名之辈,我是廖鹏!廖鹏是干什么的?杨老爷要将我下到大牢里?笑话,简直是笑话!天牢就是我掌管的,你将我下到我地盘里,不是笑话是什么?皇上已经让我官复原职了,我叔父也官复原职了!我是锦衣卫指挥,锦衣卫怕过谁来着?”
杨一清虽然气得脸色发青,可嘴角一直挂着冷笑,这时忽然对侍卫下令:
“还用我下令吗?此人冒充锦衣卫指挥,以下犯上,给我狠狠地打!”
侍卫们巴不得杨一清这句话,当下就不客气,三两下就将廖鹏打得满地乱滚。
原来,杨一清身边的侍卫,并非普通人,而是大有来头的,随便一人,在西北战场上,都是杀人魔王。
廖鹏带的几个手下,虽会舞枪弄棒,可他们那两下,怎跟杨一清的侍卫比?一交手就只有挨打的份,只能躲在一旁干着急。
杨一清看看差不多了,就令他的侍卫住手,说:
“你们两个人将这个冒名顶替、以下犯上的贼汉子下到大牢,不要刑部大牢,就交到天牢去!”
说罢转身上轿,打道回府了。
到了晚上,管家报告朱宁来访。
杨一清可不管他现在是炙手可热的新贵,一听就摆摆手说:
“不见。”
管家提醒他:
“此人是皇上的干皇子,名刺上的名衔自称是皇庶子,不见不好吧?”
杨一清没办法,朱宁抬出这个名号来,他不见是对皇上大不敬,只好吩咐管家在客厅接见朱宁。
杨一清沐浴更衣,磨磨蹭蹭来到客厅,朱宁已经局促不安在客厅候着他。
他一进客厅就换了一副嘴脸,笑吟吟问候:
“朱大人登门相访,有何指教?”
杨一清虽然不长胡子,长得也不是特别有威仪,可不知怎么搞的,朱宁一见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他忐忑不安说:
“下官此来有一事相求。杨大人下午逮捕的那人,的确是锦衣卫指挥廖鹏。”
“锦衣卫也有刑名的责任,他为何在大庭广众中撒泼,辱骂本官?”
“他刚得到皇上的恩典,官复原职,心里高兴,多喝两杯了。请杨大人网开一面,饶过他这一次吧。”
“他既然真的是廖鹏,又有朱大人亲自上门帮他说情,本官就不计较了。”
“多谢杨大人了。只是杨大人的手下已然在刑部备案了,有点不好办。”
“这事并不难办,我叫手下人去销案,就说是一场误会而已。朱大人那边也别声张,传出去对廖鹏,对锦衣卫都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