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周围众学子此起彼伏的言语,有欢喜有哀怨,让闻洛二人感到紧张不已。
二人在人群中不知看了多久,翟临突然一声喜呼:“闻洛,你中了!中了!”
闻洛还没发现自己的名字,他目光在巨大的皇榜中搜寻着,终于在第二排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切简直是在做梦,他不由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声音响彻在周围,让身旁的翟临心惊。
他眼泪不自觉的流出,十年寒窗苦读之苦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看见自己的名字在这金黄闪耀的金榜上。可现在,金榜上“闻洛”二字在金榜上,被太阳照的熠熠生辉,显得珍贵无比。
待到闻洛反应之后,他便继续在金榜上寻找翟临的名字。可越到后面,翟临的名字始终还未出现,身旁的翟临面色已经渐渐阴沉,他不甘心的低下头,偷偷的用衣袖擦拭着自己的眼睛。
“翟临,翟临!你中了,你也中了!你快看啊!”
翟临慌乱的抬起头,眼角还有几滴残泪没有擦净。只见金榜的最后一个名字,用金粉写就的“翟临”就如太阳一般耀眼,光彩夺目。
他突然朝天大吼,双目赤红的从人群之中跑了出去。他来到桥边,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心中的苦楚只有自己能懂。他朝着水中大吼,声音回响在桥洞。看着水中扭曲的自己,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闻洛慌忙跟了出来,见翟临俯在河边,他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他走到河边,与翟临一齐看着水中的倒影。
尽管翟临的身影已经被他的激动变得扭曲,可自己的倒影依旧正直的映在水中。
这是他是第一次参加会试,也是在这次结识的翟临。翟临一生都在为了入仕而努力,可是因春闱舞弊,次次不中。他今年也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整整大了自己十余岁,可是心性却还没自己成熟。
今年的春闱,让翟临的努力没有白费,让众学子都有一个公平的机会上榜。
闻洛回过头看向那张巨大的金榜,这是大晟建国以来最公正,最重视的一次春闱。他心中对那位冷酷无情的白太傅又多了一丝敬意。
尽管翟临的举动闹出来十分大的动静,可依旧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因为这种情况几乎每年都会出现。
春闱几乎是寒门学子此生唯一能改变命运的一次机会,这种巨大的压力,足以让一个文儒书生成为一个癫狂不已的疯子。中了的学子仰天长叹,落榜的学子以头抢地,头破血流都有可能。
待翟临恢复冷静后,他慢慢走到了闻洛身边。他双手紧紧的搭在了闻洛的肩上,声音早已沙哑哽咽:“闻洛,我终于中了,我终于中了!”
周围的声音已经振聋发聩,闻洛还一直浸在自己金榜题名的喜悦中。他迷迷糊糊的跟着翟临回了客栈,心中的激动难以压制。
“好了,看着你没什么表情,其实心中比谁都激动吧?先喝口茶冷静冷静,咱们后面还要准备殿试呢!”
翟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给闻洛倒了杯茶。看着他一饮而尽后,终于是慢慢冷静了下来。
“翟临,我们、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因为翟临常待京城,对京城的一切都比其余人知道的多。
“我们已经过了会试,那么就算我们殿试失误了也没有问题,我们已经算是踏入了官场。”翟临严肃的在桌上比划,“你看啊,这个官场如此黑暗,势力丛生。像我们这种刚入官场的人,一个人难以生存呐!”
翟临已经说的十分明显,闻洛不禁皱起了眉头。
“可是这样,我们不就和他们沆瀣一气了吗?”
“闻洛,你不懂!若是我们不找个靠山,我们只会被他们针对,被他们所利用!这不叫沆瀣一气,这叫明哲保身。”
闻洛不可置信的摇摇头,若是所有人都如翟临这样想,那么这又何曾不是一种结党营私呢?
“翟临,官场不让结党营私。我们必须要这样吗?”
“我说了,我们这叫明哲保身!闻洛,我把你当朋友我才告诉你这些的,他们那些老狐狸最喜欢欺负我们这种新人了!做一个官场老人的门客好比你走十年官场弯路!”
闻洛沉默不语,翟临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自己辛苦了那么久考上的官身,若是在官场孤身一人,的确难以站稳。
翟临见他已经为之所动,便悄声道:“闻洛,你想好没,想好了就跟哥哥一起去,我们现在就去拜访。”
“我们去拜访谁啊?”
“现在朝堂上,有点地位的人是谁,我们就去拜访谁!”
若是真的要选择拜师投效,闻洛心中早有人选。可他看清了官场的黑暗,他不想让自己沾染上官场的陋习。
“翟临,你去吧,我再想想。”
见闻洛不为所动,翟临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你这种性格,将来为官后,定会吃大亏的!”
他本想在官场上好好的发挥,可是自己遇到的第一难却是官场的规矩。翟临说的没错,若没有一个靠山,自己可能很快就会成为一个箭靶子。可是,就算有了靠山,自己或许仍然站不稳吧。
闻洛最终还是决定去拜访那位,尽管可能会被赶出,但是自己并不怕。自己就是一头倔驴,不撞南墙不回头。若是真有一日在官场遭受排斥,自己也认了,毕竟是自己选择的路。
他紧张不安的来到鸣神大街,凭着自己的记忆走到太傅府前,犹豫着要不要叩响大门。
或许是因为他的穿着,让路过太傅府的人都好奇的看他两眼,心想着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虽然白无常在此次春闱名声大噪,可是长年累月刻在众人心中的印象是难以改变的。
终于,闻洛慢慢上前,叩响了大门,大门沉重的声音让他心惊胆颤。
随着大门的缓缓开启,张伯出现在了他眼前。他递上了自己的名刺,焦急的等着结果。
张伯看过之后,明白此人是今年春闱高中的学子,今日前来多半是来拜访太傅的。可是太傅从未向自己提及此事,他也只能按照以往的规矩行事了。
“抱歉,太傅不见客,请离开吧。”
心中的石头最终还是碎掉了。虽然自己早有准备,可是最终听到结果时还是忍不住失落。
闻洛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既然已经拒绝,他也只好离开。可就在此时,门外跑进一人,撞到了他身上。
他下意识去扶对面,可曾想对面那人比自己都站的稳。
闻洛慌忙问道:“你没事吧?”
岁桃揉揉自己的脑袋,看向闻洛。此人他见过,正是春闱稽查那日被诬陷的人。
“是你!你为何来太傅府啊?”
闻洛显然也认出了这个小侍卫,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今年春闱高中,本想着来拜访太傅,可太傅不见客,我也只好离开了。”
从不待客是太傅府的规矩,但是一般都是为了应付官场的那些老狐狸。今日这人是刚中贡士,岁桃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去问问白无常见不见他。
“你等一会!”
岁桃留下这句就进了府内,走之前还不忘和张伯打个招呼,留下闻洛一人在这左右为难。
一人让他离开,一人让他等待,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不出一会,岁桃从里面跑出来,“太傅让你进去!”
闻洛大吃一惊,心中的惊喜与慌乱又起,一时手忙脚乱,差点又摔倒。
他跟着岁桃来到正堂后,白无常还未到。看着偌大的正堂,他不禁感到吃惊。可是心中的紧张让他无心再打量其他的地方,现在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
“你找我有事?”
白无常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吓的他一激灵。他慌忙回头,竟发现白无常已经到了他身后不远。
白太傅走路都没有声音吗?!
“学生闻洛,见过太傅!”
白无常走到他身前,手中的折扇一开一合,发出的响声让闻洛心惊。
“你是春闱时差点被冤枉的那个学子吧,找我什么事?”
闻洛恭敬的行礼道:“太傅监理春闱之职,对我来说,当以门生之礼拜之。”
“拜师投效?”白无常忽然发出一声冷笑,“你投错人了,我不收门客,请回吧。”
话音刚落,白无常便准备离开。
“太傅理解错了。”闻洛连忙解释道,“太傅以雷霆之威对抗朝廷百官,扫清春闱之弊,让我十分钦佩。此等魄力,当受此礼。”
“太傅为人正直,春闱一事让我对太傅大为改观。朝廷之中,黑暗无比;结党营私,我做不出来。今日前来,不为攀附太傅。只因太傅与其余大人不同,心系百姓,正直果敢。朝堂之中,需要太傅这样的好官。太傅春闱救我一次,这般恩情我牢记于心。今后,闻洛必定会如太傅一般,正直廉明。”
“太傅那日春闱之时说的话让我感到受益匪浅。世间多不公。可是总会有人站出来,怒斥着这世道。朝堂之中,腐朽黑暗,公平公正简直是个笑话。我曾经只是个布衣,我没有任何办法去怒斥这些不公,可我现在已经金榜题名,那么我必定会用尽我的一切去撞个头破血流。”
“总有一天,我的血会溅满城墙,朝堂的黑暗也一定还会有更多人来驱散!”
闻洛说完,汗水早已浸湿他的后背。既然白无常做了第一个英雄,那么自己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尽管自己会命丧黄泉,可总有一日,一定会有人实现。
他抬起头,看着白无常一直站在原地,也未回头。既然自己想说的已经说完,那么自己也没有理由再在这里待着了。
“太傅,学生想说的就只有这些了。学生告辞。”
闻洛恭敬的慢慢离开,走出门后,白无常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闻洛受宠若惊,慌张的回过头。只见白无常的表情与刚才截然不同,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欣赏。
“学生闻洛,今日前来,属实冒昧。”
“你的想法很好,可是君子当以自己的生命为前提。世间的确有许多的不公,可是你的血溅的再高,在他们眼中也许只是一场苦戏罢了。”
“太傅不也是如此。既然太傅已经将这场苦戏开演,那么我作为其中的一名戏子,定会将这场戏好好演完。我相信,世上还有许多人,也是抱有如我一般的想法。既然我的血溅不高,那么当鲜血溅满整个城墙,这个世道一定会改变的。”
白无常认可的点点头,这一番话将白无常深深打动。看着眼前的人慢慢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他不禁的一笑:
“明明都那么劝了,竟然还是选择继续走下去。真是个倔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