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的死,和秦关有关,是不是?”
窗外夜色昏沉,头顶上,许久没有开过的灯无声地将煞白的光芒披在屋内两个人身上。
老何再没有那随和的堆砌的假笑,他严肃,认真,他的脸仍旧有些浮肿有些油光,但,双束犀利的目光如同刀剑,直视着徐如意。
“她死亡之际,身边只有秦关,死亡过程也只有秦关目睹,秦关想怎么说都可以,不是吗?”
“你一定是信了的,但是,你父亲怀疑过!”
“你母亲送医的病历,死亡报告,你父亲曾经去医院打印过一份,在她死后两年多,为什么?”
老何声音并不大,但,字字句句如同巨石,朝徐如意砸过来。
他的目光也如同电流,毫不留情地扫遍了徐如意的脸。
徐如意只觉得脸发麻,全身都在发麻。
他真的是有备而来。
他竟不是从戚敏查起,不是去钻“曾德美”和冯智的死胡同,而是转头查她父母的死亡。
他查到什么了?他究竟掌握了多少?明白了多少?
“那份病历,你也看到了,对不对?”老何抬脚,更近一步,他个子高身形魁梧,俯视着徐如意,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徐如意一动不动,身体如同冻住。
老何已经从随手带的包中抽出了那份病历。
熟悉的病历,再一次亮在徐如意面前,那份宣告母亲从此再不可能醒过来的病历。
她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这份病历看似正常,也确实正常,脑溢血本就凶险,抢救不过来也不会让人意外,”
老何盯着徐如意,“但是,你父亲产生了怀疑,他是个聪明人,发现秦关和戚敏的婚外情后,对秦关不再盲目信任!也对秦关所说的话,所表述的事情生了疑!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你母亲的死!”
“所以他打印了这份病历是不是?因为他想到那件事的蹊跷!”
徐如意已屏住呼吸。
她想开口辩驳,但舌头僵住,无法动弹。
“那件事就是有蹊跷的,你母亲手术后身体虽然虚弱,但恢复状况良好,我看过她的出院报告,也走访过她的朋友同事,她血压高,但平日里并不轻易动怒,这样一个有理智有素养的女人,是什么事让她这般完全失去理智?”
“她没有跟外人起过冲突,那么,这冲突必然来自家庭!”
老何再近了一步,“要么,是秦关欺负你,她护女心切,激动得失去理智,秦关欺负你了吗?不,三年前,秦关是个五好丈夫,在所有人眼里都是榜样的存在,对你更是呵护备至!”
“要么,就是秦关做错了事,因为你不可能,你大腹便便,你温柔孝顺,做错事的,只能是秦关!恰好在你母亲发病时出现在她身边的秦关!”
徐如意已然无法呼吸。
这个男人真的找对了方向。
他就是冲此而来的。
他在戚敏案子里找不到突破点,钻了那么久的牛角尖,于是调转方向,要用父母的死击溃她武装多日的防备。
是的,父母,是她致命的软肋。
徐如意清楚,明白,理智告诉她,此时应该浅笑一声,说:“何队,你未免想得太多了吧?”
可是,她没法开口,巨大的翻涌上来的痛苦带着刀,从喉咙爬出,死死地捆住了她的舌头。
“你母亲突然情绪激动到脑溢血,发作的时候只有秦关在身边,她吐了一口鲜血,你父亲发现这里头的蹊跷,他告诉你了是不是?然后呢?你仔细翻找线索,发现了这片血渍?而这血,还曾被人用油漆掩盖了,”
老何眸子更深,“这么做的人自然不会是你,更不会是你父亲,那就只有一个人了!秦关!眼看着你母亲咽气的秦关!”
“你当时可能没有想透,因为你激动,你痛苦,但是,只要你冷静下来,你就会迅速看明白,你母亲的死,一定,一定和秦关有关!他为什么掩盖血迹?因为他在掩饰!掩饰什么?自然是他对你母亲所犯下的罪!”
死寂。
一屋子的死寂。
徐如意后退一步,身体已经贴住了过道的墙。
如果不贴住,她怕是无法站稳。
强压着的痛苦,惶恐,紧张在胸腔中交织,汇成一股不可遏制的流,在试图寻找一个出口。
老何看着那张脸——那脸上布满了清晰的痛苦,仿佛大树的根须,枝枝丫丫钻进每一个毛孔每一条血管。
他心头一动,记忆里另一个纤细的熟悉的身影再次重叠过来。
老何摇摇头,咬牙挥开——办案不可以掺杂个人情感,这是他唯一能够挖开他真相的机会。
也是他的职责。
他只能,堵死她的出口。
“这个病历单,一开始是你父亲打印的,他为什么打印?”
他在继续用刀子直捅徐如意的要害。
“你父亲出车祸之前,就已经打印出来,紧接着,不久之后,他就无端出了车祸,并且,他出车祸时,身边也只有秦关一人!”
“为什么?徐如意,你当真没有想过?”老何再次前进一寸,他的眼直盯着徐如意,他的目光似乎要透过她强撑的脆弱的躯壳,钻进她的心里。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你的父母如此爱你,可是,直到他们都过世,无法挽回时,你才知道他们真正的死因,徐如意,人生最大的遗憾和痛苦,莫过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