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大?佟嫂子?”
正在往佟家仓库堆麦子的人,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张屠户的婆娘把扫帚一扔:
“哎呀,真是佟家的回来了!”
一时间,全村沸腾起来。
跑来问候的,烧锅做糍粑的,提刀杀鸡的,上门送馒头的。
比过年还热闹。
仿佛大老爷回村了。
这尊荣非凡的待遇,让佟嫂子两口子都惶恐了。
长到这个年纪,还第一次被人捧在手心呢。
接着,族长同他们说起了,地里的收成。
“什么?”
佟大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
“我三十亩地,收了一百二十石?”
天啊,一百二十石。
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佟大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佟嫂子也不敢相信:
“你们哄我两口子玩吧?不成不成,我得自己去数数。”
然后便飞速跑到粮仓去,一袋一袋数起来。
一,二,三,四……
一共一百五十四个袋子。
一袋就是一百斤。
算起来,还真是一百二十石!
佟嫂子傻了。
佟大跟在后头看,也傻了。
隋准这肥料配方,真真是开天辟地,改换命运。
这下,佟家老两口也不谦虚了。
这么好的法子,是自家儿媳妇想出来的,多光荣啊。
年景那么差,咱们乡亲能免于饥荒,全靠这个肥料配方。
太骄傲了。
于是,佟家老两口面上有光,粑粑村也举村欢喜。
家家户户烧起锅炉,杀鸡宰猪。
吃秋收宴了!
粑粑村一连热闹了好几日,才勉强平息下来。
就该干点正事了。
去上税。
也是托隋准的福,丁知府被拉下马后,他的一系列苛政,都被关山月废除了。
如今,上税都是按实际收成算。
收成好就多收,收成少就少收。
粮兵也换了一批,虽说还是气势逼人,但绝无贪污私拿之事了。
否则,莫说关知府,郑县令头一个砍了他们。
于是,说起上税这事,大伙都没以前那么害怕了。
各个村一边排队,一边聊得热火朝天。
“你听说没有?泗水村他们家家户户都用了肥料,虽说用多用少不一吧,但全村总收成增加了有三成。”
“怎么没听说?现如今哪里不在说肥料的事,我们村算用得少了,也加了一成。”
“要我说,还是粑粑村最得劲。他们的收成,至少得加五成吧?”
“嗐,粑粑村那是什么地方?秀才公的家,肥料配方的起源,咱们怎么比?再就是,如今这样,也该知足了。”
说得也是。
其他村的村民,深以为然。
听说别的地方都在闹饥荒,他们合河镇不减产也就算了,还多收。
是顶顶了不起了。
这么一想,大家对粑粑村的态度,都前所未有地恭敬起来。
“佟胜,你们咋排得这么后面?”
有个村子的村长,往后一瞧,瞧见粑粑村族长,便热情地打招呼。
族长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呵呵道:
“我们村粮多,车重,来得晚了。”
众人往他身后一瞧,嘿,可不是么。
以往每个村子都差不多,有的使牛车,有的使骡车,有的背肩上。
如今粑粑村可好,一溜全是车,背的没几个。
为啥?
粮太多,背不动呗!
那车上满满的几大包,堆成小山,看得其他村子的人挠心挠肺。
光上税就上这么多。
那自家留的粮,可不把仓库塞得满满的?
不能深思,不敢深思。
太酸了。
不过,肥料配方是粑粑村出的,大家或多或少受益了。
终究还是感恩压到嫉妒:
“来得晚就来得晚,排那么后面干什么?”
那村长嚷嚷道。
“你们村出了肥料配方,这么大的功劳,还不配站前头吗?”
他一说,其他村也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要没粑粑村的肥料配方,我们家收成还不如去年,也该闹饥荒了。”
“粑粑村站前边来吧,还排什么队呀。这肥料配方,可是惠及子孙后代的大事,咱们应该感恩。”
“就是。我提议,以后每年上税,粑粑村随时来,随时站前面!”
于是,粑粑村享受到前所未有的殊荣。
一下就站到最前面去了。
接着便是登记。
前头几个村子登记,粮兵的表情尚算正常,顶多是喜悦一些。
毕竟,之前两江巡抚在淮南府大力推行肥料配方,人尽皆知,收成能好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但粑粑村一报数,粮兵的眉毛就拧起来了。
尤其那个负责登记的拿笔的手顿住:
“你说什么?上多少?”
因为佟家出了大力,族长让佟嫂子第一个上。
按理说,隋准是秀才,佟家无需上税了。
但隋准特别叮嘱了,今年一定要上。
他的原话:
“咱们家种的粮食多,不上税,怎显得肥料配方特别有效?”
“最主要,在郑县令面前刷刷脸,别让他把咱们给忘了。”
“他是个大方的。”
那会儿,佟家人还不理解隋准的意思。
不过,他说要上,那就上呗。
佟嫂子心里高兴,腰杆子就硬。
中气十足地喊:
“三十六石!”
粮兵的笔,咕噜噜滚到地上了。
眼睛瞪得滚圆:
“咋可能?这位嫂子,你莫要搞错了,是问你自家上多少,不是问全村!”
“就是我家。”佟嫂子点点头。
粮兵这下皱眉了。
一个婆娘,自己来上税,瞧着家里像没男人的。
应当家中境况不大好。
就这样,还上三十六石。
他严肃的眼神,落在族长身上:
“佟胜,你过来。”
族长本来喜滋滋的,但见粮兵的神色,心里就突突了。
咋回事,难道又跟从前似的,要打人,要贪粮?
不是说县令大人不让吗……
“你说。”
那粮兵指了指账册,问:
“这佟家,去年才上了两石的税。”
“今个儿怎么了,要上三十六石?”
“你们……”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粑粑村的人,厉声道:
“是不是看人家孤苦,故意欺负人家!”
族长差点跪下了,赶忙辩解:
“官爷,不是啊,绝对没有这种事,他家就是得纳三十六石啊!”
粮兵见他还嘴硬,面色顿时沉下来,十分不悦:
“你当我不会种粮,想忽悠我?”
“怎么可能有人纳三十六石的粮?那得种多少地?”
他在那儿算起来:
“三十六石的税粮,十中取三,意味着……多少收成来着?”
族长早对那个数字烂熟于心,赶紧回到:
“一百二十石。”
“一百二十石!”粮兵瞪起眼睛:“你也晓得是一百二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