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晚格外静谧,床边桌上的烛光轻轻晃动,忽明忽暗,这一夜,在宋阳和冯晓萱的记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记。
第二天清晨,冯学文早早便离开了,大概是担忧县城里的妻子又会无理取闹,他没有与宋阳和冯晓萱打招呼。
宋建国和王静雅听到动静,早起为他送行,说是他急着赶去县城的马车。
尽管看似轻松,但前一天操办酒席,陪着宾客应酬,喝了不少酒,一整天忙下来,实则疲惫不堪。
宋阳和冯晓萱一觉睡到太阳高高升起才惊醒,赶忙起床穿衣。冯晓萱第一时间收起床单,叠好藏在箱子底部,换上新床单,整理好被褥,才和宋阳一起下楼洗漱。
今天还得邀请帮忙的人到家里吃饭,以表酬谢。
村民们送的贺礼大多是玉米、小麦、鸡蛋之类,还有些人带着红薯前来,大家手头不宽裕,只能用粮食和鸡蛋充当贺礼,真正送现金的不多。
一两块钱较为常见,公社社长杜春明等人送了五块钱,王岳给得最多,送了十块钱。
舅舅王福攒了二十来个鸡蛋,已是倾其所有。
昨天中午吃完饭他要回去时,宋阳悄悄塞给他二十块钱,还让他带了一块腊肉。
宋阳很清楚王福生活艰难,这份微薄的心意,却让满脸沧桑的王福感动得偷偷抹泪。
算下来,宋阳收到的礼金还不到一百元。
虽然东西数量不多,但每一笔都要在礼单上记录清楚,毕竟这都是人情,日后是要还的。
宋阳、冯晓萱和冯安在厨房热着昨天剩下的饭菜,宋建国和王静雅则亲自去大村子里邀请帮忙的人来吃饭。
一直忙到中午,一家人帮忙把屋里屋外摆放的桌椅板凳和碗筷等物送回各家,又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这场喜宴才算彻底结束。
按照习俗,今天是回门的日子。宋阳和冯晓萱带上早已准备好的糖茶烟酒,前往岩房坪陈家兴家中。
对冯晓萱来说,她认定的家在岩房坪,而非县城。之前她就一直想着去看望王福。
到了那里,只是准备了一顿饭菜,招呼陈家兴和两个舅舅家一起吃了顿饭,在两个舅舅家象征性地小坐了一会儿。
冯晓萱受不了两个舅母的虚情假意,早早拉着宋阳出来,回到陈家兴家中,陪他聊了会儿天,当天下午便返回盘龙湾。
直到此刻,冯晓萱的心情才真正舒畅起来,仿佛获得了新生,整个人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终于能过上我向往的生活了!”她走在前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她一直在努力摆脱县城的冷漠,以及岩房坪两个舅母的冷眼,或许她最牵挂的,也只有陈家兴一人。如今,她终于有了一种冲破束缚、重获自由的感觉。
听到这话,宋阳微微含笑。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开启了全新的生活呢?
这是上辈子一直渴望的日子,家人都在身边,自己也成了家,这是梦寐以求的生活开端。于是,他也跟着说:“终于能过上我向往的生活了。”就连四条猎狗也一路欢快地跑在前面。
回到盘龙湾时,宋建国正在往家里的水缸里挑水。远远地,冯晓萱就甜甜地喊了一声:“爸……”
宋建国回头,看着从竹林小路轻快走来的冯晓萱和宋阳,笑着放下水桶,等他们走近才说:“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会在那儿住一晚呢。”
“那儿也没什么好玩的,还是自己家里住着舒服!”宋阳走近,伸手去接宋建国手中的扁担:“我来挑!”
宋建国一把将他推开:“你爸还没老到连一挑水都挑不动!”说着,挑起担子向前走去。
“挑水太麻烦了……屋后石崖上,我看到有几个地方会出水,要不我们在院子里打口井?”冯晓萱提议道,“要是能把水直接引到门前,就像县城里的自来水一样,那就方便多了!”
盘龙湾不缺水,即便在八八年连续几个月刮热风,竹子大面积开花的时候,河里的水也未曾干涸。
只是从河里挑水到屋里,有百来米的距离,确实不太方便。宋阳之前一直惦记着青沟的优质水源,也在考虑什么时候把那股水引到盘龙湾来。
可现在这个时候,塑料水管稀缺,铸铁水管又很难弄到,只能以后再想办法。
经冯晓萱这么一说,宋阳觉得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屋子后边石崖洞口一侧,石缝里有滴水的地方,石壁上长满青苔,四季常青,下面的水草也很少干枯,只是一直没人打理。
他思索片刻,说道:“找时间去看看,要是水质好,我们就在那儿打口井,把水引过来,用起来方便,水也可能更干净卫生。”
三人回到家,看到王静雅正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拿着鸡蛋对着光查看。
“妈,这是准备孵小鸡吗?”冯晓萱饶有兴致地凑过去。
“昨天听吴巧花说,她家有只老母鸡抱窝好几天了,下午我把它买回来了。我想着,明年就要抱孙子了,得多养些鸡,到时候多攒些鸡蛋,想吃鸡肉随时能宰,也能给你补补身子。”王静雅笑容满面地看着冯晓萱。
这话里盼着明年抱孙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冯晓萱哪会听不出来,顿时脸颊微微泛红,笑着说:“我去看看抱窝鸡……它在哪儿呢?”她早就想养一窝小鸡了。
“抱窝鸡在大圈房里!”王静雅说道。
在那个年头,山里养的都是土鸡,孵化鸡仔得等有抱窝鸡的时候,挑选鸡蛋进行孵化。
挑选鸡蛋用的是土办法,在暗处打着手电筒照鸡蛋,如果能看到里面有个小黑点,那就是受精的鸡蛋,可以用来孵小鸡;要是没有,就不能用,通常留着吃或者卖掉。
而且,农村孵小鸡讲究双数,寓意好事成双,孵之前还得看日历,选个好日子。
冯晓萱往圈房走,宋阳也跟了过去。推开门,只见鸡罩笼里一只母鸡把稻草絮成了一个窝,正一动不动地蹲在里面。
这是必要的步骤,有时候有些老母鸡是假抱窝,孵几天就不孵了,为了避免损失,通常会用箩筐罩住,观察几天。
既然是王静雅专门买回来的,肯定不是假抱窝。
窝里只放了一个引窝蛋,冯晓萱伸手从鸡窝把蛋拿出来,被老母鸡啄了一下手,老母鸡又用嘴把鸡蛋勾回身下藏好,护得十分严实。
不一会儿,王静雅端着挑选好的鸡蛋过来了。这只母鸡只有三四斤重,一个个鸡蛋放进去,只放了二十二个,再多它就护不过来了。
看着母鸡把一只只鸡蛋扒拉到身下,然后蓬开羽毛,把鸡蛋严严实实地盖住。
“以后在家要记得每天把它放出来活动一下,喂点粮食和水!”安置好后,王静雅叮嘱道。
“知道了!”冯晓萱连连点头。母鸡孵蛋时会进入一种忘我状态,整天趴在窝里不吃不喝,没人照料的话,会把自己饿出毛病。
这时,冯晓萱才想起问:“我外公呢?”
“他在厨房分拣带来的那些调料,本来想帮忙,可好多东西我见都没见过,我和你爸在那儿反倒添乱,只能让他自己弄,他都在厨房忙一下午了!”王静雅说着摇了摇头,“感觉弄得好复杂,真搞不懂!”
对于山里人来说,平日里做菜用的不过是油盐酱醋,外加一点花椒、辣椒、葱、姜、蒜和自制豆豉之类。
像这样动辄几十种配料的情况,实在过于复杂,而且很多香料、药材,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更不知道怎么用。
“我们去看看!”宋阳和冯晓萱对视一眼,起身往厨房走去。
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冯安把祖传的火锅底料配方和心得传给他们,是希望自己的手艺得以传承。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何尝不是一种交换,为的是在县城能过得安稳些,少些纷争。
不然,他也不会在两人结婚时,特意说出那些让人心里添堵的往事。但宋阳和冯晓萱想法很简单:能学就学,至于那件事,以后再说!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此时县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回到县城的冯学文正在对那个女人大打出手,他抄起板凳,凶狠地砸向女人,女人惨叫连连,毫无反抗之力地躺在地上抽搐,满脸惊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那老东西惦记我爸手里的方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是你举报我,害死了我老婆,也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杂种不是我亲生的,还敢勾搭到家里来……三四年了,老子一直在忍,一直在暗中调查,你还敢找到山里去,我被你们一家祸害得还不够吗?”
他回到家,看到那个跳窗逃走的男人时,多年来积压的愤怒瞬间爆发。
“知道我明知道你有企图还跟你结婚是为什么吗?你家不是有关系吗?这两年,我也都打点好了,就是为了毁了你,毁了你们一家!”他一阵怒吼后,抓着女人的头发,拖行到街上,一路上血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