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很痛苦,可这又怎么样呢,在营帐里待过的人怎么可能就这点能耐?
李朔月双手弱弱拍打陈展,显然已经痛苦到无法呼吸,像条脱水的鱼,似乎小一瞬就会死掉。
好难受,好痛苦……
后脑又开始发疼,陈展攥紧拳头,脸色愈发冰冷。
他离开后,李朔月便猛烈咳嗽起来,仿佛连心肝脾肺都要一块吐出来。
窒息的痛楚让美好的念想都化成了泡影,李朔月想到陈展冷漠傲然的脸,后怕地打起了退堂鼓。
可是不能走,走了就功亏一篑。
“自己解还是我替你解?”
“我自己、自己来……”
明明是他向陈展求来的,可是怎么这样难挨?
陈展和他想得不一样。李朔月颤抖着手解绳结,可他太害怕了,手指甚至无法打直。
陈展皱眉,不耐烦道:“拖拖拉拉的,你到底愿不愿意?”
李朔月动作一顿,微微发起抖来。
“愿意……愿意……”
磕磕绊绊的动作彻底惹恼陈展,他抬手随意撕扯,单薄的衣料在他手里不堪一击。
亲昵毫无温情,突如其来的尖锐刺痛让人痛不欲生,李朔月指甲陷进泥里,大口大口急促喘息。
怎么会这样呢?
好痛,浑身都疼。
眼眶里滚出大滴大滴的泪花,李朔月泪眼蒙眬,还没从回过神儿来。
怎么会是这样的呢?他以为陈展会抱抱他的,就像刚才安慰他那样。
陈展高高在上,冷眼旁观。
他看李朔月瞳孔涣散,鬓角渗出冷汗,脖颈像垂死的兔子一样弯折。
心底忽然生出股大仇得报的畅意,身体里的血似乎也跟沸了起来。
就像饥肠辘辘的狼逮到血流不止的肥兔,嗜血的暴虐欲望只想让它将兔子撕碎。
李朔月背叛他离开他的时候,只怕是没想到他们还有重逢的一天吧。
他这种无力反抗任人蹂躏的可怜模样真叫人心动。
看来新主子没养好这只白眼狼,李朔月比从前还要瘦小落魄。
陈展恶意揣测,肯定是跟了新主子还不安分,仗着一副美艳皮囊四处沟引,叫人发现,这才给打得人不人鬼不鬼,半死不活地又过来寻他。
真当他无所顾忌,什么都能下口吗?
太瘦了,身上条条肋骨清晰可见,看不见一点肉。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里逃过来几日没吃过饱饭的灾民。
“丧家之犬,真活该啊,李朔月。怎么,跟着你的新主子混不下去,投奔我来了?”
“叫人用烂的破鞋,扔在地上都没人捡,你以为我还会和从前一样稀罕你不成?”
陈展掐住李朔月的下颌,看着他因痛苦而失神的肿胀脸蛋,心里涌出无限的畅快,说起恶言恶语也毫不在意,这是李朔月应得的。
李朔月听不见陈展说什么。
再睁开眼时,发现天上只坠着几颗残星。
陈展掀开李朔月湿透的发,仔细端详那张他恨透了的脸。
李朔月睁着眼,眼神却是涣散的,目光停在远处不知道在看什么。
在新主子跟前不得宠,不知道是不是要跟野狗抢食吃。
脸瘦成了这副磕碜样,干瘪惨白,叫人一丝兴致也无,哪里有半分当年沟引他的风采?
身体瘦弱青涩,一点不像当年李朔月当初的模样。手和脚仿佛一折便会断,比野草还要脆弱。
陈展脑子里有诸多疑问,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
*
“咕咕咕,咕咕咕!”
燕子村第一声鸡鸣时,陈展便睁开了眼,行军打仗多年,少有安稳酣睡的时候,兵贵神速,不可怠慢。
何况他睡得并不深,只是合眼歇了片刻而已。
理智渐渐回了笼,紧贴着他的躯体温热,晨风一吹,陈展醒了个彻底。
常年兴兵战乱的朔北边境不可能有如此茂盛的野草,黄沙弥漫、尸横遍野才是常态,怎么如此平安幽静,仿若世外桃源?
脑中又开始发疼,仿佛钻进了万千只虫蚁一般叫人痛不欲生,熬了一刻钟,疼痛才渐渐退去,纷杂的混乱,令人分不清真假与虚实。
上一瞬他还在战场,被北陵人一刀刺破了胸膛,怎么下一刻就又碰见了李朔月,还同他厮混起来。
昨夜混乱异常,脑海里多出了一段过往,他记得当年自己阴差阳错与李夏阳在河岸边行了周公礼,可现在这人怎么变成了李朔月?
战乱留下来的疤痕全都消失了,竟然一个伤口都没有。
陈展望着自己健全的身躯,恍如隔世。
心中疑窦丛生,他闭眼思索,结合两段记忆来看,他大胆猜测自己大概重回到了自己少时,不知是何缘故,他回到了几十年前,他和夫郎相遇的那一日。
这次他面前的人变成了李朔月。
那个臭名昭着的恶哥儿。
陈展不信牛鬼蛇神怪力乱神之事,然而眼前这复生之事却让人如坠云雾,摸不清缘由,从未听过有人死了还能活的。
实在是匪夷所思!
怀中的人仿佛极度畏寒,拼命地往他怀里钻。两个原来的姿态像极了耳鬓厮磨,仿佛是天底下最亲近的眷侣。
李朔月不安分,陈展并非柳下惠,仗着四下无人,青天白日便无所顾忌起来。
这会天亮了,陈展能完全看清李朔月的全貌。
青白的脸还没他巴掌大,胳膊胸膛全是被人用木棍抽打出来的青紫痕迹,细瘦的大腿连他手臂都比不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如果是昨天之前的陈展,看到李朔月这副可怜的样子,说不定会生出恻隐之心,将人带回去养着。
可现在的他,活过一遭,认清了李朔月那张虚情假意的脸,碰着他再凄惨的模样,都生不出半分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