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玉楼内,院中落满清晖,池塘蒙上了一层轻柔的纱,小鱼隐在莲叶下,忽而脚步声响起,感受到震动,鱼群惊慌逃窜,掀起阵阵涟漪。
子时已过,寒玉就寝后,除却守门的奴仆,其余人均回屋歇息,夜晚不得轻易走动。院中一哥儿直挺挺跪着,脸色苍白,眼睛无神。
雨生拎着食盒过去,给观棋倒了碗水,说:“公子不愿小公子同他亲近,唯恐叫有心人盯着,伤着他,你也不情愿他二人亲近,缘何总将小公子往公子跟前送?”
“今日是我失职,他要罚我,我不敢有怨言,可他冷眼看小公子哭,哄都不哄一句,怎么如此心狠?”
观棋面容悲愤,埋怨道:“他从前日日将小公子带在身边,看都不许我看,他先养了他,如今又不要他,玺儿才三岁,说不要便不要,他如何受得了!”
他早恨不得玺儿同这个恶人一刀两断,可奈何小娃娃将他当做亲生阿姆,全心全意依赖他。
“总要慢慢习惯。”雨生摇了摇头,“日后还是少带他过来。”
“闵大人何时归京?”
“我不知。”
“待他归京,小公子应当不会如此黏公子了。”雨生说罢,又道:“你办事不利,今日跪完,明日还需领罚。这几日由公子带着,你无需担忧。”
观棋心中凄然,若他家公子在,怎么任由小公子哭哑嗓子哭肿眼睛!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不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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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寒玉睡到巳时,可今日房间格外热,烫的人出了不少汗。
寒玉掀开沉重的眼皮,盯着艳红的床帐看了好一会儿,帐内昏暗,瞧着时候尚早。
火团子紧贴着他的腰和手臂,叫人不注意都难。寒玉伸手去摸,摸到了一个热乎乎的胖娃娃,他顿时醒了神,坐起身喊:“雨生!”
“公子?”雨生掀开帘,诧异道:“这会儿才卯时,公子怎么醒了?”
“玺儿发热了,去找几个郎中来。”
玺儿脸颊通红,一个劲要往寒玉身上蹭,他体寒,难怪烧的神志不清的娃娃要亲近他。
寒玉接过柳儿递过来的温帕子给玺儿解了小衣裳擦手擦脚,小东西烫得很,难怪将他热醒了。
看完郎中又吃过药,已过去了一个时辰,寒玉再无睡意,给玺儿盖了薄被子,便起了身。他歪斜着靠在梨花太师椅上,懒散道:“昨个如何了?”
雨生递上一盏五红汤,回道:“今日坊间都在传,昨夜周王府走了水,烧了好几间屋子。周世子今个一早便去县令府问罪,说是看管不严,如今正在缉拿贼人呢。”
“这便没了?”寒玉眼睛微眯,不满道:“没带条胳膊带条腿回来?”
又不是买鸡买鸭,怎么还能专门买胳膊腿的,雨生没忍住腹诽了两句。
“未曾见他们带回来什么东西。”
“没用的东西。”寒玉冷哼一声,“我瞧着他们是日子过得太好,连自己的本事都忘了。”
“罢了,总归不是我的人。日后不必再给他们银子,既不能为我所用,养着也是白养。”
“是。”
“公子,方才苏二公子来递帖子,说今日想同公子见上一面。”
“不去。”寒玉懒得应付外人,说这话时头也不抬。
可他不想见人,总有人想要见他。
“展兄弟,你瞧瞧,那日帮你说了几句好话,触了他的逆鳞,他这会连我都不想见。”苏承昭幽幽叹了口气,不满地看了眼面前人。
陈展面色不变,垂眸盯着杯中清茶,道:“烟花之地出来的人,断了有何不可。”
“那你为何要我请他?”苏承昭促狭道:“我猜你也是瞧上了他的好颜色,等人来了指不定怎么着呢。”
陈展饮了口茶,不接苏承昭的话茬,苏承昭顿感无趣,独自饮了口酒,而后想到些什么,又扯了扯陈展的衣袖,好奇道:“我听闻他有个哥儿,与他面容极像,此话当真?”
“你不知道?”这回轮到陈展诧异。
“我上哪儿知道去。”苏承昭耸了耸肩,“他从未说过,我也只当没有。”
“如他这般身份的人,能有子嗣已是不易,想来也是当着眼珠子护着,不敢叫人知道。”
“再相想见着他估摸得过一阵。”苏承昭拍了拍陈展的肩膀,劝道:“你同我说说,你要见他做什么?”
“问些事。”陈展言简意赅,很快转变话头:“今年一场雨也未落,东、南两地旱情更甚,流民一旦增多,这天下便要不太平了。”
“听闻那流民已到了京都二十里之外荣县,不过叫荣县县令拦了,还未曾靠近京都。前些日子户部便拨了银子前去赈灾,不过僧多粥少,只怕维持不了多久,流民便要跑到天子脚下了。”
“展兄。”5苏承昭劝道,“如今朝廷连赈灾的粮食银钱都拿不出来,怎么能拿的出军饷?这时候你可千万别再提主战这事,小心再背上一身骂名。”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入了夜,寒玉喂玺儿吃药后将其哄睡,便令雨生将其抱到隔壁屋休息,而后便招了方逵伺候。
欢愉过后,寒玉问:“这几日不见你,你打哪儿去了?”
方逵正拿帕子给寒玉擦脚,听了这话,顿时蔫儿了下来:“听闻万宝阁有种神药能治百病,可价格高昂,这几日我去给人当护卫看家护院,想挣些银钱。”
“买药做什么?”
“自然是给公子治病。”方逵换了个新帕子给寒玉擦小腿,信誓旦旦道:“公子,你放心,我肯定能治好你的病!”
“你不喜欢我这病吗?”寒玉眯起眼睛,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瞧方逵,笑得像只狐狸。
“这又不是什么好病,我怎么喜欢?”方逵不解道:“等公子好了,报完仇,咱们便找个好地方重新来过。”
寒玉没接这话,只玩弄着手里的圆扇。
忽而,院子里响起了一阵打斗声,寒玉不甚在意,不管来人是谁,总归进不了他的屋子。
他歇息够了,正要叫方逵再来一回时,雨生推门进屋,道:“公子,江大人说,陈将军来了。”
“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寒玉轻推了方逵一把,打了个哈欠,起身将衣裳穿上,赤脚便要往屋外走。
方逵亦步亦趋跟着,刚站在寒玉跟前,便听他道:“行了,你先走吧,这儿用不上你。”
方逵虽不太情愿,可到底没有忤逆寒玉的意思,只说了声:“公子,我这几日哪也不去,你若要人伺候,只管叫雨哥儿来喊我。”
“嗯。”
方逵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寒玉趴在栏杆处,打量着不甚明亮的院子,底下两个人正在赤手空拳搏斗,他看不清楚,却能听见呼啸的劲风。
“陈将军,你怎么学起了采花贼的做派,不走正门,非要半夜三更翻墙过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将军要与我偷欢呢。”
“江大人,快别打了,若将陈将军打出个好歹来,明日世子便要来寻我的错,我哪里能得罪他呀。”
“昨夜之事,是你做的?”陈展同江泉同时停了手,陈展上前两步,仰头盯着依靠在栏杆处的哥儿。
“什么事?”
“刺杀、纵火。”
“自然不是我,我哪里有那样的能耐。”
“陈将军,你未免太高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