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猛站在屋外,刚捏起一块蟹黄酥送到嘴边,雨哥儿便跟出门站在他身后,手里另拿了一碟马蹄,并一支镶嵌红玉的金簪。
只听雨哥儿略微提高声音说:“今日你伺候的好,这支金钗并马蹄便是公子开恩另赏给你。公子还说了,今日不用你守,回去歇息,明日早早地来屋内伺候。”
“多谢公子赏赐,公子宅心仁厚,能伺候公子是小的的福分。”
“公子的恩德你需得铭记在心,日后好生伺候得好,万不可怠慢。”
“是,小的记住了。”
雨哥儿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回了屋。
赵猛一手端一样,行至院子中央,一旁的林管事端了杯茶,笑呵呵看向方逵。
赵猛急忙两步走过去,将瓜果搁到一侧的石桌上,拿起金簪,遮掩住其他人的视线,而后塞给林管事,恭敬道:“平日多谢您老人家看顾我,小的借花献佛,还请林管事笑纳。”
林管事捋了捋山羊胡子,慢悠悠道:“这是公子赏给你的,我怎么好占了去?叫人知道岂不笑话?”
“这庄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全靠您老人家料理,您将庄子治理得井井有条,公子才有闲情逸致寻小的伺候,若非如此,小的又怎会得了赏赐?全仰仗林管事,这东西管事收了,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赵猛说罢,便直接将金簪塞进林管事的衣袖中,林管事喝茶的手一顿,而后笑道:“你既有心,我便收下,全了你一片赤诚之意。”
“多些管事。”
林管事悠然道:“好好伺候公子,若能得了公子青睐,日后赏赐定然少不了。”
“多谢林管事教诲。”
屋内。
李朔月斜靠在椅子上,手撑起脑袋,困倦地合上眼。
“公子,不如这会儿小憩片刻?”雨哥儿温声询问。
“嗯。”李朔月起身,要往床榻处走。雨哥儿抬脚要跟,李朔月出声阻止:“不必。”
雨哥儿只得停住脚步,温声道:“是。”
“我小憩片刻,不要来打搅。”
“是”,墨韵和竹栖同步回应。
李朔月揭开珠帘慢腾腾移步进室内,他坐在床沿脱下鞋,然后从鞋内掏出一只两指大小的纸包。
李朔月将其拿在手上左右翻看,眼中的冷淡逐渐退却,只剩下一丝寒光。
—
九月十七,到了陆槐的生辰。
李朔月一早便被雨哥儿拽起来梳妆打扮,更换新衣,院内张灯结彩,热闹不已。
得了陆槐的准许,今日足足摆了十大桌子酒席,既有鸡鸭鱼肉等荤腥,又有瓜果糕点等零嘴,每桌最中央还额外摆了寿桃与寿饼。
李朔月的院子只摆了他这一桌,五桌摆在左边院子,供汉子们吃酒,四桌摆在右侧院子,屋内吃席的俱是些姑娘、哥儿。
李朔月所坐的主桌,寿桃垒的有半人高,糕点、硬菜摆盘皆精致,看着便赏心悦目,便连瓜果都更新鲜,种类更齐全。
陆槐有心要在庄子里过生辰,可他分身乏术,便由李朔月代替他当主家。
一大早,李朔月端坐在屋檐下,奴仆依次朝他磕头说吉祥话,雨哥儿站在一侧给磕过头的发红封,然后便是听琵琶、方响、看杂剧、群舞,最后才是看大戏。
李朔月坐在主桌,看台上的亭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唱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心里却无半分波澜。
头两出戏,是《鸳鸯》与《闺中客》,唱的俱是些风流公子同楼中娇客的风流韵事,最后那可人的娇客历尽千辛万苦嫁进富贵人家,同贵公子做妾,当一对鸳鸯眷侣。
也不知是陆槐还是林管事点的,虽是讨好献媚,却极尽讽刺。
青楼里的人腌臜,能嫁给人做妾已是天大的福分,就该感激涕零、感恩戴德。
李朔月觉得没什么意思,反观身侧的几个哥儿和远处伺候的一众奴仆,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小声点评两句。
方逵站在人群里,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到李朔月身上,他看那人面色困倦,却还得强撑着坐在院中时,心中疼惜之意更深。
今日,他穿了身大红绣百蝠纹衣袍,发盘成了牡丹髻,特意带了那套金牡丹头面,眉间的哥儿红痕呈兰花模样,端是一副天香国色的美人样。
他越是这身盛装打扮,方逵便越是揪心,因为他瞧见嘉哥儿已被发髻压得抬不起头来。
也不知他身上的伤如何了,还痛不痛?
今日过生辰的不是他,他却还要代那过生辰的人端坐在院中,何其讽刺?
方逵一怔,嘉哥儿的生辰是何日,他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
赵猛目光亦落到李朔月头上,他看着那满头的金簪、玉步摇,心道:这幅头面若带出去,不知能卖多少银钱?
届时如果他朝叶嘉要这副这套头面,不知道他给不给?
雨哥儿目光时不时落到半撑着手的李朔月身上,暗自祈祷今日的计划能够成功。
林管事上前一步询问正眯起眼假寐的李朔月:“公子,老奴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不如现在开席,也让屋里的奴才们跟着一道沾沾光。”
李朔月摇摇头,发髻上的金步摇便胡乱晃动,叮当作响。
“再等等吧,四爷的生辰,他这个寿星公不来,我们如何先动筷?”
林管事被李朔月的话一睹,讪讪笑道:“公子,这会儿已到了酉时,天都黑了,四爷恐怕赶不过来了。”
“且今日院内众人都忙活了一天——”
“四爷答应过我今日会赶回来。”李朔月冷声打断林管事的话。
林管事面色一僵,雨哥儿接过话茬,道:“林管事,我家公子一片痴心,劳林管事通融通融。”
话音刚落,他便从兜里掏出一袋碎银递给林管事。
林管事轻掂了两下,分量不少,陡然间他转变了态度,笑道:“公子说得在理,是老奴心急了。”
“四爷若知晓公子的心意,定然高兴。”说罢,林管事便后退一步,站到了李朔月的斜后方直起腰,乐呵呵看台上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