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财的是那管事的老哥儿和老鸨子,不是他。”
陆槐看向陆榆,意有所指道:“嘉嘉看不上那些东西,你送的那两套头面,全叫他打赏了下人去。”
“是吗?竟然是这样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清白人。”陆榆慢条斯理上药,悠然道:“他不爱金银,不过是知晓这些都到不了自己的手里。”
“如若不然,只怕日日都要宿在商贾身侧。”
“他身价贵,山阳城哪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没碰过他?就你把他当个宝贝似的捧着。”
“爹娘不可能让你纳一个青楼人。”
“你将他贬得一无是处,可昨夜强逼他伺候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就是想乘虚而入,与我抢人!”
说到此处,陆槐又生出几分得意,他扬眉,半挑衅道:“嘉嘉从来不会抗拒与我亲近,我自然也不会相逼于他,我们二人快活似神仙。”
“可他不愿伺候你,足见他有多厌恶你!”
“我要的是他一身皮囊,谁管他恨不恨。”陆榆面上笑谈了几分,眼底却迅速划过一丝被忤逆的不悦。
“你!轻浮!”
“怎么着?四少爷不是见色起意?”
“我自然不是。”陆槐小声嘟囔,不忿道:“我是真心喜欢他,等他有了身孕,我去求娘成全我俩。”
“爹娘总不忍心叫我头一个孩子就流落在外。”
“且不说他压根有不了子嗣——”陆榆拿帕子净了手,睨了不成器的弟弟一眼,讥讽道:“即便有了,你怎么知道就是你的?有银子便能睡,早成了——”
“什么!”陆槐双眼瞪大,面上惊骇,“他怀不了?”
“怎么会怀不了?”
“难道是体弱之症害得?”
“难怪那日我说叫他怀一个,他脸上神情那样难看……我怎么就戳中了他的伤心处……”
陆榆脸色难看至极,实在没想到陆槐的话这样古怪,他懒得再同弟弟兜圈子,直截了当道:“你想赎他,手头却没那么多的银子。”
“……怎么,你也想赎他?”
陆槐不置可否,道:“我有个法子,能叫他跌了名声与身价。届时你只需如今的一二成银子,便能抱得美人归。如何?”
陆槐眼亮了一瞬,心动不已,可瞥见自家大哥狐狸似的笑脸,又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警惕道:“大哥,你怎会如此好心?”
“我纳了他,与你有何好处?”
“他既为妾室,伺候你我兄弟二人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陆榆缓缓道:“我不多要,一旬两日即可,其余日子你爱如何便如何。”
“嘉嘉不喜欢你。”陆槐咬牙道。
“那又如何?”
“……”陆槐沉默片刻,只得搬出大嫂这个杀手锏,“嫂嫂若知晓你要养外室,定然伤心不已,你忍心看嫂嫂以泪洗面吗?”
“那是你的外室,哥哥不过替你照顾一二。”陆榆笑道:“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你可要想好。”
陆榆起身,作势要走,能将人纳进房中实在太过诱惑,虽说同陆榆一道叫人心烦,可嘉嘉心中又没有陆榆,只伺候几晚,也不算什么。
他大哥虽说老谋深算,但胜在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比那些糟老头子好了不知多少倍。
怎么想怎么划算。
陆槐几番思索,便已想通,他急忙喊住走远的陆榆:“大哥!”
陆榆脚步一顿。
陆槐扬声问:“你说的法子,是什么法子?”
“我听过他弹琴,十指不灵、指法僵硬,既无意境也无情谊,想来受人追捧不过是靠那身皮囊。”
陆榆看向陆槐,恶劣笑道:“可若没了那张脸,你猜谁还会捧着他?”
“等他跌入泥潭,岂不是你给他赎身的好机会?”
“你要毁了他的脸?”陆槐不可置信地看向陆榆,对上那双冷淡的眼,忽地后背一阵恶寒。
“你疯了,陆榆,我不许你这样做……”
“这可由不得你。剩下的日子好好陪陪他吧,那张脸也不知你能再看几回。”
“你……”
—
山阳城外,陆家庄子。
竹栖轻拍在床沿打瞌睡的墨韵,小声道:“让你守着公子,你怎么还睡着了?”
“我、我没睡,就是,就是眼睛太困了。”墨韵强打起精神,使劲揉自己的双眼。
“公子如何了?”
“还睡着。我方才摸过,热症已经退下去了。”
竹栖叹了口气,道:“你先去睡吧,换我来守。”
“那你可得仔细些。”
“这是自然。”竹栖拿了热帕子给李朔月擦脸,语重心长道:“我虽心里惦记着我家哥儿,可也不会怠慢了他。”
“如此最好。”墨韵点点头,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他起身伸懒腰,迷迷瞪瞪往耳房去。
半炷香后,雨哥儿端药膳进门,低声询问竹栖:“公子还未醒?”
“没呢,热症才下去,可得一会儿呢。”
“公子昨个至今日还未用膳食。”雨哥儿心中忧愁,道:“不如先将公子唤起来,用些粥。”
“成。那你将粥搅一搅,别太烫了。”竹栖俯下身,小声呼唤:“公子,公子?”
—
他又梦到了那片树林。
耳边是野狼低沉的咆哮和兽类咀嚼残肢的嘎吱声,太近了,仿若就在耳边。
李朔月睁不开眼,外界的所有声音都在脑海中放大,咀嚼声、咆哮声……
他被禁锢住,只剩下听觉、触觉,眼看不见,鼻闻不着,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战栗、恐惧、绝望。
这比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还要可怕。
好可怕,好想逃,为什么睁不开眼,为什么有狼围着他?
他死了吗?
李朔月茫然地想?
“公子、公子?”
远处传来几声若即若离的呼唤,外部一股莫名的力量将李朔月强硬拽离,眨眼之间,他又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雨哥儿只见床上的人眼珠飞快滚动,以一种极其夸张的频率。
“公子许是魇住了。”竹栖道。
雨哥儿点点头,思忖道:“我待会儿再去熬些安神的药。”
两人说话间,李朔月倏尔睁开眼,瞳孔中惊惧未散。
“公子醒了。”竹栖惊呼。
雨哥儿看过去,见李朔月满头是汗,急忙拿了热帕子擦。李朔月浑身发抖,呼吸急促,好一会儿,才从惊惧的状态中回过神。
“几时了?”
说完话,李朔月便察觉到嗓中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
“已经申时初了。”雨哥儿闻声道,急忙先给人喂了口润嗓的梨汤。
“第二日了?”李朔月心神疲惫,困倦不已。
他昨日只想着吐口血唬一唬陆槐,特意咬破了舌尖,刚开始也只是装晕,可后来不知怎么了,竟真的晕了过去。
竹栖点点头,极小声道:“四爷昨日出去了,今天还未回来。听说,是挨了板子……”
“挨板子?”
“为何?”
“陆四爷要替公子赎身,陆家人不同意,这便闹腾起来了。”
“呵。”李朔月冷笑了声,“孩子还没怀上,怎么就想着纳我?”
“四爷未免也太心急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