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陈展烧饭,李朔月实在是有心无力。
粥还未端进门,李朔月就闻到了浓郁的焦煳味。
看着表面漂浮着黑色絮絮的粥,李朔月眼睛都瞪直了,陈展这究竟用了多大的火、熬煮了多久,才把粥熬成了这个黑漆漆的鬼样子。
不过陈展的心是好的,李朔月犹豫片刻,谨慎地抿了小口,果然,和他想象中一样焦苦。
身侧的陈展毫不在意。
“吸溜吸溜——”
两口就喝完了,眉头都不眨一下。李朔月嗓子眼小,慢吞吞喝,嘴馋了就夹一块盘子里的咸菜吃,难得地放松下来。
陈展足足喝了三大碗,不过看他那样子似乎还没吃饱。李朔月咽下口中的咸菜,提醒道:“灶房里还有几个肉包子,就扣在木盆下,你要是没吃饱,可以去热一热。”
“知道了。”
自打李朔月接管灶房之后,陈展就没掌过勺,一段时间不煮饭,技艺又生疏了。今天不得不担起重任,但找米就找了老半天。
他一人要熬粥要烧水还要烧炕,忙得晕头转向,是以连粥烧过了都没发现。
陈展无肉不欢,知道家里还有肉包子后,立马出门往灶房去。
待人走后,李朔月嘴角抿起,缓缓笑了起来。今日陈展与昨日的判若两人呢。
陈展回来时端了一大海碗羊奶,放在李朔月跟前。
“都喝了。”
刚喝完一碗粥,肚子再没有半点地的李朔月:……
他勉强笑了笑:“太多了,我喝不完的。”
“这点都喝不了?”陈展上下打量着李朔月,疑惑道:“平日不就是这些羊奶?怎么今日就喝不了?”
李朔月一怔,脸上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平时,小黑也要喝呀。”
“追云也会喝一小碗。”
陈展:……
“你先喝,能喝多少喝多少,实在喝不下再分给它俩。”
李朔月在陈展的注视下又喝了半碗羊奶,他肚子撑得像个圆乎乎的熟透了的西瓜,拍一拍就能发出清脆的响。
剩下的羊奶不多,陈展索性端起碗一饮而尽。热包子很快,不需要多久,陈展估摸着时间去灶房查看,再回来时,手上已多了个装四个肉包子的海碗。
李朔月吃不下,陈展也就没让他。
火炕太热,甚至有些烫屁股,李朔月坐一会儿就得挪地儿。
汉子正襟危坐,大口咬肉包子吃,李朔月眼神没处可去,便只好落在陈展身上。
昨夜灭掉的小火苗又冒出火星子,李朔月打量了埋头吃包子的陈展两眼,心思又活络起来。
陈展今日好说话,会主动给他热羊奶、烧炕、擦洗,他现在躺在陈展的被窝里,浑身都是澡豆子的清香。
陈展面冷心软,虽嘴硬说他是奴仆,这不能想那不能做的,可他一生病,陈展就鞍前马后地伺候自己,这哪里是奴仆的待遇呀?
再说了,谁说奴仆就不能给人做夫郎?那些个大户人家,许多姨娘都是从仆人抬上去的呢。
陈展也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对待夫郎一心一意,可好了呢。他可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白白错过这样的好郎君。
若是叫李夏阳知道李朔月脑子里这些不着边际的幻想,定然会揪着他的耳朵破口大骂:怎么陈展一对你好,你就巴巴地赶上去,比哈巴狗还殷勤,他欺负你那些事,你怎么全都忘啦?
记吃不记打,活该你遭罪!
不过陈展为什么那么不想同他行房啊?
李朔月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陈展脐下三寸,脑子里胡乱揣测,莫不是自己那日把他弄疼了?
给汉子留下阴影了?
李朔月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可他也委屈,毕竟自己也疼了许多天呢。
*
初雪过后,李朔月每日都能上炕歇息,屋子里暖烘烘的,他睡得很安稳。
堂屋里烧了火盆,陈展闲来无事,准备上山捉几只兔子。这两日雪下得大,去往县城的牛车少,他想吃两口荤腥都不成。
追云趴在火盆一侧,懒洋洋地,偶尔甩两下尾巴。
李朔月风寒尚未好全,仍旧坐在炕上,给自己缝制小衣小裤。
冬日能做的事不多,冯冬青在家里憋得慌,便打算与陈展一道上山,逮不着兔子他便砍柴,总归不会空手来。
一道来的还有叶水儿和木哥儿。
木哥儿脑门上带了个雪白的卧兔,衬得他愈发圆润可爱,朝气十足。叶水儿则穿着厚厚的冬衣,脑袋用布巾包裹着,李朔月一时间没认出来。
“小嬷,青阿叔说你病了,现在好些了没?”木哥儿一见着李朔月,稚嫩的脸蛋便浮现出担忧的神色,小嬷身体不好,总是生病,这可怎么办?
说着他还用小手探李朔月的额头,李朔月配合地低下头,安慰道:“已经好了。”
一路过来吹了冷风,小哥儿的手冻得红彤彤的,李朔月急忙捉住木哥儿的手:“手这样凉,快塞进来暖暖。”
“水哥儿你也快来,瞧瞧你们俩,脸都冻红了。”
叶水儿摘下裹头的布巾,朝李朔月比划:外面冷得很,你病还没好,尽量要少出去呢。
“我晓得了,多谢你们来看我。”
李朔月笑着将木哥儿抱上床,脱掉外衣鞋袜,将小哥儿塞进热乎乎的被窝里。木哥儿浑身都热了起来,高兴地在炕上打滚。
“水哥儿也快上来,屋子里冷着呢。”
“就是就是,水小嬷快上来,热腾腾的,可暖和了。”
两个汉子在门外说话,临行前嘱咐了几声,陈展将火盆移到屋内,硬是将不想动弹的追云一道拉出去兜风了。
李朔月摘下木哥儿脑门上的卧兔,看了两眼:“这卧兔缝得真好,皮子也处理得好,摸起来软和得很呢。”
谈起卧兔,木哥儿脸色便垮下来,委委屈屈开口:“我养的兔子死了,我阿嬷叫人剥了皮,才做了这只卧兔。”
“怎么死了?”
“冻死的,就是前些天下雪冻死的。”木哥儿瘪瘪嘴,神情伤心,“我醒来的时候,小白已经冻成了冰坨子,硬邦邦的,比石头还硬。”
照这样说,这才过去了三四天,怎么就能做出一顶卧兔来?
感受到李朔月的疑惑,叶水儿摇摇头,笑着解释:这是孙阿嬷买来的卧兔,逗逗木哥儿,谁知道他还真信了。
弄清缘由,李朔月也笑了。
两个人大人突然笑作一团,木哥儿摸不着头脑,此刻小羊羔掀开门进了屋,朝众人“咩咩”叫。
“小羊,小羊快过来,叫我摸摸。”
一见着小黑,木哥儿注意力便转移走了,他兴冲冲地朝羊羔招手,小黑亲人,立马蹭过去,木哥儿摸到小羊羔软乎乎的毛,笑容愈发灿烂。
“小嬷,小羊羔毛毛好软。”
小黑眨巴眨巴大眼睛,亲昵地舔木哥儿的手指。
一大一小挨在一块玩,开心得很。
到底是小孩子,情绪总是变得很快。
叶水儿帮着李朔月给小衣绣花,他们都是哥儿,也不怕什么。炕暖烘烘的,一点都不冻手,绣起花来快得很。
晌午过后没多久,两个汉子便神采奕奕地回来,陈展手里提了两只野兔,冯冬青手里拎着了一只胖乎乎的獾子。
他手舞足蹈道:“这獾子斤两重,回头熬些獾子油出来用。”
今日这獾子才从洞里探出了头,就让他瞧见了,漫山遍野跑了半天才逮住,他头回猎到这样的猎物,可要在夫郎面前多显摆显摆。
“多亏了追云,这狼崽子,可不得了。”
陈展笑道:“可别夸它,要不然该翻天了。”
追云高兴地同木哥儿、小黑玩闹,压根不听陈展的话。
“回头我把獾子肉送过来,让狼崽子过个嘴瘾。”他们捉獾子大多为了炼油,少有吃獾肉的。
“成。”陈展分给冯冬青一只兔子,“给孙阿嬷带回去,给家里添口荤菜。”
“谢谢小叔!”
木哥儿脆生生道,一副馋猫样,几个大人一见着他这模样就忍不住笑。
屋内传来阵阵哄笑声,暖融融的,为素白的冬日平添许多生机。
*
冬季猎物不多,陈展隔三差五打一回兔子野鸡,偶尔也会空手而归。屋里活不多,但时常需要砍柴挑水,有陈展在,这些粗重活自然轮不着李朔月。
因此他每日都琢磨做些什么好吃的。
今日太阳高照,天气回暖,刘老汉又做起了拉牛车的生意,不过要比平常贵上两文,天寒地冻的,拉一趟车进县里也不容易。
拉牛车的都是这样,有人嫌牛车走得慢还价钱贵,宁愿三三两两几个人结伴去,毕竟一来一回要十文钱,都能割半斤肉吃。
陈展觉得牛车省事,坐上去人也轻快。因此他来回都搭的牛车。
他去清水县一趟,回来买了二十几斤肉,四五斤鸡蛋,油盐酱醋各都买了许多,将背篓塞得鼓鼓囊囊。冬日冷,肉蛋都不怕放。
李朔月瞧见案板上的隆起的“肉山”时,吓了一跳,怎么买了这么多?
“你想吃什么呀?”
“多蒸些肉包子。”
“也包些饺子好不好?菜地里的韭菜长得正好呢。”
“成。”
李朔月撸起袖子,起身去地里挖小葱韭菜,这么多肉,得包多少饺子、包子。
凭李朔月一人,包饺子包包子得弄到后天去,光是剁肉馅就得要他半条小命。
好在陈展是个汉子,力气大,能帮他将肉剁成肉馅。
第二天又忙活了一天,李朔月不仅蒸了大肉包子,还包了好几屉饺子,后来肉馅剩得十分多,他又汆了两屉肉丸子。
陈展买的肉约有三四斤猪板肉,他专门割出来炼猪油。
吃面时放些猪肉葱花,可香呢。
还剩下五六斤猪肉,李朔月打算做成卤肉,家里不缺调料,陈展也由他自己折腾,只要味道好,他不会说什么。
李朔月体会到当家作主的快乐滋味,愈发坚定自己要拿下陈展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