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朔月用过许多暖情的香膏,他靠着这些东西才能勉强获得一丝欢愉。
陈展吝啬对他温柔,可有了这样的东西,李朔月便能假装陈展对自己有些情爱与宠溺。
他觉得即便再猛烈的香膏,他也能受着,可宋秋实总有法子对付他。
熟悉的燥热再次袭来,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宋秋实找方逵教训自己的那一次,用的便是这东西。
当时吕氏给他用了多少?一指头大小吗?记不清楚了。
屋内好似摆了十几个烧得通红的炭盆,须臾之间,他便浑身热出了虚汗。
热意源源不断,衣裳擦过皮肤都会生出阵阵奇怪的酥痒,骨肉好像被泡软、泡化,又好似有许多小虫子在里面啃咬。
李朔月大汗淋漓,意识蒙眬,无名火快要将他的意识焚烧殆尽,他好似变成了春日圈里的牲畜,理智完全不受控制。
什么爱恨、什么仇敌……所有人都生着同一张脸,可那张脸又全部模糊不清……
黑漆漆的世界也变得光怪陆离起来,他灵魂似乎都出了窍,李朔月迷惘地眨了眨眼,四肢艰难脱离躯壳一般在榻上艰难扭曲。
怎么、怎么没有男人来抱他?
好热、好难受……
傍晚,看守的四个小哥儿,两人点灯、两人喂药。黏稠的膏脂香散得满屋子都是,白日清脆的嗓音已变得成了微不可闻的呜咽。
榻上人全身烧红,乌黑的发黏在脸侧和肩颈,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浑身浸透了汗。
双臂又以诡异的姿态弯折,可他好似完全感受不到,慢吞吞在榻上挪动。
一个哥儿拿手碰了碰李朔月涨红的肩颈,轻声道:“我去寻凌波姐姐。”
剩下几个哥儿点点头,仍各司其职,不敢擅自走动。
三日后,凌波给榻上气若游丝的哥儿检查一番,而后朝绣裳点头。
绣裳了然,朝身后几人叮嘱:“你们劳苦功高,近些日子做工做得好。阿姆妈妈都看在眼里,有好事自然不会忘了你们。”
“阿姆体恤你们辛苦,今日特寻来一娇客,赐予尔等与他玩乐。”绣裳话头一转,加重语气:“你们都记着:不许碰他的脸、不许弄伤。各自脸上的面具也·不可摘,除了这门便将此事烂在肚子里,不可议论不可外传。”
“若谁多嘴传到了阿姆那里,小心美人恩成了杀头罪!”
“可都记住了?”
“谨记姑姑教诲。”几个汉子面面相觑,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面具下眼里的亢奋与喜悦。
如此叮嘱的,必然是那等仔细养出来的美人,指不定是楼里那个不服教养的红牌娘子呢。
绣裳又叮嘱了两句,便道:“行了,这便进去吧,记住我的话。”
她让出了道,几个汉子则争先恐后入了内室。
—
朔北,北府军一营,还未入冬,朔北的天便已北风呼啸,寒霜凛冽。
“吁!”车夫停下马,呵了口气搓热手,紧接着便道:“参军,到营帐了。”
跟在苏承昭身侧的书童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迷糊道:“公子,咱们到了。”
马车内的苏承昭身披狐皮大氅,手捧暖炉,恍若未闻,车夫书童三催四请,他才慢吞吞下了车。
凛冽的寒风吹过,仿佛能将人面皮刮掉,苏承昭往氅衣里缩脖子,闷声嘀咕:“这鬼天气,非要喊我来作甚?”
“公子,你现在是参军,前两天老爷来信,叫王爷多多照顾你。”
苏承昭掀了掀眼皮,烦躁道:“我爹没说什么时候让我回去?”
书童小心地看了苏承昭一眼,谨慎道:“说要看王爷的意思。”
苏承昭仰头看灰蒙蒙的天,心中燥气更甚。
掀了帘,寒气扑面而来,苏承昭冷地跺了跺脚,皱眉道:“这帐子怎么比外头还冷?”
“你这帘子漏风不成?”
陈展大马金刀坐于榻上,只着黄褐色单衣,正翻阅书卷。
闻言只淡声道:“一日也待不上几个时辰,不必浪费。”
“嚯,你这话说的,咱们北府军难道已经穷到揭不开锅了,堂堂陈副将连块木炭都燃不起?”苏承昭站在屋内,环顾四周后面露嫌弃。
“不说这些,你同我一道去见将军。”陈展将书卷放于枕边,起身披上外衫。
苏承昭百无聊赖抬眼打量眼前的副将,两年多的边境风霜给予他更加强悍的体格和性情,他从大大小小的战役中脱颖而出,不曾凭借父辈的荫庇,真刀实枪为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
苏承昭自认做不出这等事,但对有能之人心怀敬佩,两人又年纪相仿,因此才能多说上两句话。
他打了个哈欠的工夫,陈展已穿戴齐整行至他面前,毫不起眼的灰褐色短打,不看他的体格和身量,扔到人堆里定然寻觅不着。
“你眼下的乌青这般重?半夜不睡觉同人打架去了?”
“昨夜梦魇,没睡好。”
说至此,陈展疲倦地揉了揉脑门,脑海里又浮现出黑林、狼群和求救,那梦境越来越清晰,那被黑雾包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甚至偶尔能瞧见断肢残臂。
可那求饶的声音却越来越诡异,渐渐地变成尖锐的嘶吼。
梦境反反复复,隔三差五便要梦魇一回,可无论如何,陈展总看不清那张脸。
“我记着城外有座庙,不若明天咱俩上香拜上一拜?”苏承昭揶揄道:“好让各路菩萨帮你驱驱鬼。”
“不必。”陈展掀开帘,被冷风吹醒神志,他边走边道:“这两日军中事多,你这一来,轻易走不了。”
“能有什么事?”苏承昭耸耸肩,“那北陵人又要整出些什么幺蛾子?”
“探子来报,北陵不知从哪换来一批粮草铠甲,最近恐有动作。”
“那就打,杀杀他们的锐气。”
“是要打。”陈展神情凝重,道:“前些日朝廷只送来不到半数的粮饷,若要开战,这远远不够。”
苏承昭面色也不由得凝重起来,“近两年收成不好,税收更是艰难,可南境未有灾患,按理来说应当由他们供给军粮,怎会如此少?”
陈展摇摇头,“先走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