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海盗吗?”
“虽然行径上没有什么区别,但名义上还真不是;比如海盗是非法的,但私掠船是合法的,那时候西方同时存在多个海上强权,为了互相伤害也为了充盈自己的国库,最常用的办法就是颁发私掠证,然后让这帮人出去专门抢敌国的商船。
每艘这种船的船长也都是有正式官职、爵位的,一些看干的好的甚至能靠着这个爬到位极人臣的程度。
另外,普通海盗抢了东西直接占为己有,但他们不行,他们的行为准则第一条便是要服务于自己的国家,所以不管是什么战利品,都要先运到指定的港口卸货,由专门负责此事的部门登记造册查点清楚后,再按照比例和人头数往下分,不过大头肯定是归政府的。
而任何私藏行为一旦被发现都会遭到非常残酷的惩罚,一般超过规定金额后直接绞刑起步;因此那个年代大小港口都会开辟一个‘警示区’,上面会排成排挂满了因此而死的船员和船长,然后用这个画面去震慑其他人不要步后尘。”项骜道。
“那流放又是犯了什么错?”
“一般是‘知道的太多了’,杀了没理由或者不好下手,只能搞个罪名驱逐的远远的,让一些见不得光的秘密永远的烂在肚子里。
比如16世纪最有名的私掠船船长德雷克,他在一次满载而归的抢劫后受到了英国女王的亲自接见,并授予爵士爵位,往后又当上了海军中将。
而这个人能得到重用起初就是因为他一趟出海抢来的钱财能抵得上英国一年的税收。
然后在与女王达成交易的同时,女王也要求德雷克和他的所有船员发誓,两者之间的关系只能带进坟墓,不可以给任何外人提起。
等后人知晓这些秘密时,得到了1856年英法联合签订《尊重海商法的巴黎宣言》,彻底从国际层面废除私掠船制度后了,而这时候距离德雷克因为痢疾病逝已经过去了260年。
他死时只有55岁,如果活的再长一些,保不齐也得给扔到这里来。
反正这种人都是当权者的黑手套,有合法的外皮却干着阴沟里的勾当,一旦不需要他们了,庙堂的老爷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鸟尽弓藏,卸磨杀驴。”
水欢听的入神,结束后反应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的道:
“那你当初不答应加入一个什么国家部门,是不是也有这种原因?”
“你说来游说我当特工的陈主任?”
“嗯。”
“不能说没有这种动机,但倒不是主要的;主要的还是舍不得你。”
“切,你就会捡好听的说,我虽然相信这个占了重要原因,但你不愿受人管理更重要,你天生就不是那种不能入朝为官的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一天你自己当了皇帝,这天下是你说了算。”
“公主殿下,这话要搁在古代说,那可是得掉脑袋的。”
“嘻嘻,这不不是古代了嘛。”
而一边聊天一边穿行在其中,对于水欢来说还真有种发现什么“失落的遗迹”的神秘感,旅游中的“探险”自然只是个噱头,险是要竭力避免的,探则是要努力做到的,那眼下这两者的关系无疑被处理的极好。
在空房间里仔细找找,偶尔还能找到一些充满古朴气息的小物件儿,诸如胸针、徽章、扣子等。
看着她如获至宝的表情,项骜不忍公开真相,但那副表情却被看出来了:
“我怎么感觉你在笑话我呢?”
“哪有,我看你高兴我也高兴才是。”
“不对,你这种坏坏的表情绝对没有好事!老实交代,到底想什么呢?”
“也没别的,无非是这些东西的来源可能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啊?难道不是那些船长们留下的吗?”
“当然不是,这里作为一个旅游景点都开发了几十年了,来来往往的游客成千上万,真有点啥也早被捡光了,现在还能捡到的,都是承办方故意扔在这里的做旧品,为了提高旅途的情绪价值呗。”
“好吧,但那样我也高兴,只要是和你的共同经历,都值得我收藏起来。”
“小姑娘越来越会说话了。”
“你把我滋养的好我当然说话越来越好听咯。”
而等即将走出这片旧房子时,项骜拉住水欢道:
“后面就别去了。”
“为什么?”
“那里是一片墓地,死在岛上的船长们都埋在了里面。”
“啊?不过这好像也挺正常......但这项目安排的有点不地道吧?要是不知道闯到里面,那得多晦气呀。”
“也不能这么说,外国人和国人在死亡这事上的态度不一样,咱们讲死者为大,对这个很避讳,但他们大多不当回事,像商业楼盘建在公墓旁边属于司空见惯的现象,同样的事要是放在国内那绝对一间房都卖不出去。
这种文化根源要追溯起来能追到罗马时期,罗马是西方第一个拥有世界级影响力的大帝国,因此它的很多文化理念在后世传播极广。
比如罗马人对死亡的理念就很狂野,墓地经常建在公共场所旁边甚至是大路、院子里,没人会觉着有什么不妥,一些赶路疲惫的还会坐在墓碑上休息,和埋葬在里面的逝者聊天。”项骜道。
“那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观念差别的?”
“从古典时期说,是对死亡的认识不同造成的;举个例子,古埃及认为肉体消亡不过是往生到另一个世界的标志,再者还是刚才说的罗马,他们前期认为灵魂永存,差不多也是死了只是换了个活法的意思,后期则有了转世的概念,认为人会不停的死掉再转世,这辈子没干完的事可以下辈子接着干。
当基督成为主流信仰后升入天堂的观念又更加深入人心,总之他们并不将死了作为一个生命个体彻底消亡的事件来看。
但国人不同,国人的讲究多可也最务实,明白死了就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人死如灯灭这些概念扎根于文化深处,由此对死亡的敬畏便也顺理成章了。”
“可我们的的确确见过鬼呀,古人肯定也有这种经历吧。”
“但那些鬼的状态又怎么能和活人比呢?一个了无牵挂、生前幸福的人死后有怎么会变成野鬼不愿离去呢?死了成鬼逗留在人间于华夏文化中就是活的不好乃至遭遇了巨大不幸的潜台词,所以没人愿意肉体凋亡后魂魄还不得消停去当一个游荡的孤魂。
所以老话才常说‘入土为安’,要是入了土扔无法安宁,那绝对是一件非常恶劣的事。”
“哦——这么说我好像明白了,不过这个话题学术氛围有点重而且和这阳光海滩的环境也太不应景了,翻篇吧!”
“对,好好的出来玩,谈什么死不死的,换个话题。”
两人随后一路走走停停原路返回后时间也差不多了,赶海正好无缝衔接可以开始了。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项骜带着水欢把退潮后留下的一大片海底摸了一个遍,小姑娘提着一个大桶满载而归,里面包括但不限于种类不同且尺寸客观的螃蟹、海星、龙虾、墨鱼,甚至还有一只搁浅了的海龟,不过这个没有带回去,而是将其摆正放回水中,帮它重新上路了。
此时时间也来到了傍晚五点左右,船长开始用扩音器招呼所有游客重新上船,游艇要起航去下一个锚定点,在那里将举行篝火晚会,然后睡觉转天继续旅程。
绝大多数人都在十分钟内回来了,最后查点人数时实到比应到少了2两个,一番询问基本都说没看见或者不认识,一直问完才有一个华人家庭的小男孩怯怯的道:
“我看见有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在岛后面挖地,把那些石碑都推倒了,我站在跟前还被那个男的给骂了,他让我滚。”
男孩父母也在,其中父亲一听就不乐意了,问:
“你怎么不早说?岛后面?那不是片墓地吗?他俩在那边挖什么?难不成把坟给刨开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想找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都是什么素质的人啊!我去找他,乖乖回来赔礼道歉还好说,不的话我就报警,倒要看看马尔代夫的法律是不是允许别人可以随便挖冢掘墓。”
男人说完便要顺着软梯下去,女人想劝两句事不关己别这么激动,但想到儿子为这个还受委屈了,嘴上一顿前者就重新回到了沙滩上,然后快步朝着岛后走去。
随后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过了二十分钟也不见有人回来,他的老婆孩子都有点急了,前者也欲下船寻夫,不过这次被项骜拦住了,后者道:
“你先等等,我上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再说。”
“你从哪儿看?”
“到上面,这岛很小,游艇顶层高又有望远镜,能看到岛后。”
话罢他又找到船长交涉了一番,这个爽快人也没有废话,很痛快的同意了这个提议。
而当顺梯上去端起专门用于海况观察的高倍望远镜看过去时正看到方才过去的男人这会儿正躺在一个坑里,看那蜷缩的样子无疑是被打了一顿,并且被打到了连站都站不起来的程度;与此同时,另一个高大男子挥舞着手里的折叠铲往坑里面送土,看意思要把躺里面的这位给活埋了。
项骜看明白后立即下来,道:
“那边出了点状况,我过去一趟!”
“哎!我也去!”水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