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豹骑对城南的夏军军阵靠近。
大量骑兵斥候先加速抵达战场附近,对南线战场做了前面探测。
包括哪里有陷马坑,哪里有壕沟,哪里有铁蒺藜,哪里的步兵防御严密,哪里出现了松散。
当距离拉近到一里的时候,开始加速,从慢走变得快走。
两翼凸显,对夏军进行包抄。
铁蹄震动如雷。
城内的曹岩听闻激动起来,但随即眼中又有泪水。
他统率虎豹军已经三年,对许多人都有了很深的感情。
此时,他知道那些骑兵很多有去无回。
一股悲凉感油然而生。
“放箭!放箭……”
夏军军阵中的军官精神抖擞。
八牛弩爆发出惊人的气势,箭矢倏然暴起,化作一团黑云,朝魏军骑兵压下去。
可怕的箭雨虽然有冲击倒一些魏军骑兵,但并没有能阻止魏军那可怕的进攻。
最前面的步兵明显感觉到地面在剧烈颤抖。
前面呼啸而来的风夹杂着战马的腥臭味和刀剑的铁血味。
在咆哮的铁蹄声中,防御的步兵也都紧张起来。
闻义嫡系的精锐冲击的是夏军最薄弱的一处,如同一柄巨大的长矛,直接刺开了夏军防御。
在一阵惨叫和哀鸣声中,铁甲骑兵冲击进去。
后面的夏军快速补充上来,形成坚固的防御,战马的冲势减缓,似乎深陷泥潭。
但后面的骑兵还在继续冲锋。
这种骑兵战术在外行看来似乎是自杀,他们会大骂闻义蠢猪不知道用骑兵。
但他们从来不考虑战争的全局。
闻义没有选择了,他没有步兵。
庞大的骑兵军团已经如同巨人一样苏醒,在阔野上行动起来,并且展开了冲锋。
如果他们在半个时辰内不能对夏军形成规模性的打击,一旦夏军骑兵抵达战场封锁他们迂回的空间后,他们将会被夏军的步骑锁死。
最后不仅仅会兵败,还会在杀敌有限的情况下惨败。
现在的战术,虽然惨烈,可夏军也极其难受。
这是众多不得已战术中,战果最大化的战术了。
人生就是这样,你以为是上中下三策可以选,但实际上只能在下策和下下策,以及下下下策中选择。
上策和中策无法施行。
闻义选择了下策:冲锋陷阵!
当魏军骑兵的冲势被遏制住的时候,夏军军阵却开始出现晃动。
后面的士兵推住前面的士兵,用尽全力。
人与人挤压在一起。
最前面的人已经被骑兵长矛挑飞起来,甚至被跌倒、滑行的战马压下去后,铲起来,将后面的人也横推、挤压,形成一片小丘陵。
这些人都是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
人是有痛觉的,人被小刀划一条口子就会感觉到痛。
如果人的全身被一千斤的战马正面撞击,被横推好几米远,被压在下面,但又因为一切发生的太快,人还来不及死!
那么这个人是什么感受?
所有的痛觉仿佛被放大了一万倍,如同无边无际的汪洋包裹住了这个人。
他用尽全力地大声喊出来,但声音被其他的声音掩盖,甚至自己很难听到自己的声音。
他喊着“阿爸阿妈”,“阿爸阿妈”的笑容在脑海中出现。
那是带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人,是他最亲密的人,最值得依靠的人。
在这样绝望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们。
可是生命是如此地脆弱,他们的身体变形。
在沸腾的痛苦中,生命消失,随后在那毁灭性的冲击中,变成一滩烂肉,堆积在那里!
原来,这就是战争!
战争是要死人的。
而且死掉的是无数平民的孩子。
他们当中有人一面回去见父母和妻儿一面,还不忘记跟隔壁的发小坐一坐。
他们的到来,长大,好像注定死在荒野中,化作一堆黄土。
在被横移到极限的人群中,有人崩溃地大哭:“下辈子一定不来这人间了!”
更多的骑兵,视死如归般涌进夏军军阵中,并且随着数量增多,战线在快速扩大。
并且有相当一部分骑兵沿着方阵的空隙,冲了进去。
后面的那些骑兵则如同崩溃的洪流般浩荡的骑兵狂潮,不顾一切地冲击了夏军数万夏军步兵纵深。
等到半个时辰以后,夏军的玄甲骑兵进入战场,开始封锁魏军的后路。
战局似乎已经确定。
魏军彻底失去了后路。
而且随着战马受伤严重,不少骑兵已经无法再往前冲锋,战马失血过去跪倒在地上。
上面的骑兵被夏军围过来砸变形。
这场方圆二十几里的南线大战场,在黄昏时候慢慢平息下来。
残阳如血,染红了一切。
城内的战场也接近尾声,夏军推移到东城,将总督衙门团团围住。
衙门前面的步兵做了最后的挣扎,几乎全部战死。
曹岩本人在衙门里自刎自身,他手中还紧紧握着魏崇延的手谕:秦州务必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天快黑的时候,崔齐指认了曹岩后,亲手砍下曹岩的人头,送到韩世忠面前。
“他的尸身呢?”
“在总督衙门。”
看着那残破的城墙,韩世忠感慨道:“我们虽然是敌人,但我佩服他们。把人头和尸身合在一起,厚葬。另外,派人收集所有战死者的遗体,我军统一埋葬。魏军一并收拾,与我军分开埋葬。”
“魏军的也要处理吗?”
“这是陛下的规定,战胜后,打扫战场,敌人也要埋葬,陛下的意思是,战争非魏国百姓所愿,他们也是被迫的。”
“陛下仁慈的时候是真的仁慈。”司马君成小声感慨了一句。
这话的另一层意思是,陛下杀人的时候是真的血流成河的。
皇帝陛下可真是在杀戮和仁慈的两极摇摆,非我等能猜度!
当天,韩世忠快速给江宁写捷报。
郾城被攻克,是有战略意义的,无论是第三次夏魏之战救晋的战略意义,还是以后与魏国对峙的战略意义。
三月初八,赵州与秦州接壤的地方。
“崔齐投降了?”贾政道闻言大惊,但很快反应过来。
崔齐投降,我岂不是有锅可以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