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报警30分钟后，阿源看见竹中警官骑着自行车赶到相马家门口。
对方有些迟疑，在门口喊了几句。
确定没有人应答后，竹中走进相马家。
没过10秒，屋里就传来惨叫。
竹中跑出相马家后，看了看四周后对着无线电开始大呼小叫，似乎是在请求支援。
看样子，熊应该走远了吧，阿源想。
他这才下车，走过去和竹中打招呼。
竹中和阿源的看法一样，是熊干的。
“阿源！你报的警吧。”竹中气喘吁吁，“没错，确实是熊干的。”
“不过，竹中先生，这还是有点奇怪啊，现在……现在可是12月。”
阿源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哎呀，你个东京人懂什么。这年头，冬天熊就算跑来村里觅食也没什么奇怪的。”竹中反驳道，虽然自己也被吓坏了，但作为驻在警官，还是得摆足架子。
现在他们有两个人，加上竹中的配枪，火器也有两把。
于是两人一起小心地围着屋子绕圈，想确认熊是不是还在屋里。
一番搜索后，他们发现相马家后面的雪地上隐约能看到一串野兽足迹。
“差不多两米以上。”竹中蹲下身摸了摸脚印，“看样子，应该回林子去了。”
听说竹中在这里执勤也至少十年了，他的判断应该没错，想到这里阿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竹中又一次打开对讲机，向县警报告了熊的推测大小和去向。
很奇妙，阿源应该对相马夫妇的死感到悲伤吧，要知道这半年老两口对他如同家人一般。
可阿源却没有任何感觉，他只知道自己的工作又丢了，下一站还不知道要去哪儿。
想到这里，阿源就准备先回小屋，再考虑今后的去向。
就在他走向K-car时被竹中叫住了。
他要阿源去趟村里，通知猎友会的人，让他们带上枪过来一起搜索。
“还有，叫大家把门都锁好，厨余垃圾都不要放室外。”
阿源心中一紧，“那只熊还会回来？”
“你怎么什么都不懂。”竹中没好气地说，“那畜生在这里吃到了甜头，就会觉得人类软弱可欺。就算东京人也该听过‘三毛别罴’吧。”（注1）
阿源当然听过，他原来暖和的身体顿瞬间又变得冰冷。
“这鬼东西聪明得很。还愣着干嘛，快去啊，我还得看着现场，走不开。”
阿源点了点头，随即开车去了村里，村中的猎友会的人很快带着猎枪来了相马家。
到了下午，县警也赶到，一起组成了一支混成搜查队。
大家开始在附近的山林里进行搜查。
直到夜幕降临，才有了一些线索——熊的脚印和粪便，没错，那动物就在附近。
事已至此，阿源也不敢再一个人住在小屋。
村里同意他在村公所临时避难所住几晚。
于是阿源赶紧先回小屋拿些日常用品，当然还有他的宝贝磁带和福克纳的书。
当一切都准备好后，阿源想起冰箱里还有几罐啤酒。
打开冰箱拿出啤酒，阿源无意间看到厨房水槽里放满了水。
原来水槽里泡着他的保暖内衣。
奇怪，这套他明明记得洗了，怎么会在这里。
水是红色的。
阿源本能地伸手去拿衣服，可上面的腥味几乎让他窒息。
水槽里的红色……是血……
顿时他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动，腹腔中似乎有无数囊体在膨胀。
阿源看见自己的手上也沾满了血。
他打开水龙头，发疯似的冲洗着双手。
像麦克白夫人一样，阿源也没能洗掉手上的血。
他头晕目眩，心跳加速，眼前的景象开始疯狂扭曲。
血液在他眼前流动，他看到了每个白细胞、血小板，甚至铁分子。
耳边的嗡嗡声愈加清晰，水流声、雪下冬眠地鼠微弱的心跳声都变得异常尖锐。
还有触觉，胃酸在食道内倒流的触觉、血液流动的触觉、肾上腺素分泌到致死量的触觉。
一下子大脑有种要炸了一样的感觉，无数的画面闪过——相马老夫妻的尸体、熊的巨大身影，还有一些他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景象。
太多的画面。
太多的声音。
太多的触感。
不能这样了。
这个世界的真相太残忍。
我要摆脱。
摆脱这一切。
阿源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拿起从相马家带来的枪，挣扎着冲出屋外。
黑夜中他在林地里狂奔。
1小时后，阿源已身处林地深处。
寒冷并没有让他摆脱那些追逐着自己的东西。
名叫阿源的男人靠着一棵树坐下。
现在他已经能感觉到那些东西正在大脑里蠕动。
它们与他一起生活了半年……不，大概更久。
“扎扎斯，扎扎斯……纳斯塔纳达，扎扎斯……”
整个林地都响着这个声音。
慢着，还有新的声音。
是有动物在雪地上行走的声音。
一个巨大的生物来到他的面前。
是那头熊，它瞪着阿源几秒，然后吼叫着扑向阿源。
阿源闭上眼，想着这次能解脱了，只是不知道这畜生下手是不是能利索些。
可就在碰触他的瞬间，熊停止了行动。
它也感知到了什么。
熊后退了几步，停留在10米远的地方观察着阿源。
竹中警官说得没错，这畜生很聪明。
阿源哭了，半年来，他第一次哭了。
他开始咒骂，咒骂这头该死的熊、咒骂着一切他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
阿源举起猎枪，瞄准了那头熊。它却不为所动，依然静静观察着他。
畜生不能理解枪的意义，却在本能地害怕着阿源的某些特质。
他放下举起的猎枪，然后调换了位置，张大嘴，好让枪口对准口腔。
就在他打定主意的瞬间，阿源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感受不到，甚至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过这个姿势总有些不舒服。
阿源索性侧身躺下，脱下鞋和袜子，用枪管对着自己的下巴，用大脚趾去探索扳机的位置。
因为只有这样
他才能够击发……
注释1：三毛别罴事件，日本三毛别村棕熊袭击事件，也是日本最骇人听闻的熊吃人事件，发生在1915年的北海道。一头巨熊闯入三毛别村，咬死7人，咬伤3人。这头熊最终被猎杀后，兽医推测其高达2.7米，重340公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