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说完这种粗俗又大不敬的话,楚安澜的脸色已十分难看。
维持了多年的平静面具被扯破后,皇后已没有了顾忌:“若本宫的弟弟还活着,若本宫的弟弟被人逼迫,总是身死,也不会做出这种靠卖身换取好处的事。”
皇后自十四岁入宫后,再未见过她的弟弟,这十几年过去,弟弟的面容,在她的脑中早已慢慢模糊。
她此时义正言辞的说出这番话时,脑中本能显出的,不是弟弟的脸,而是她说要谢清啼长成大丈夫的时候,谢清啼问她如何才能做一个有浩然之气的大丈夫的样子。
皇后的眼泪流了下来。
楚安澜看着她满脸泪水的样子,心中没有怜惜,只有厌恶:那个温柔慈悲的女子,在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这副疯癫的样子?
皇后流着泪喃喃重复着:“我教过我弟弟,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养天地浩然之气,行光明磊落之事,克己,慎独,守心,明性……他怎能辜负我的教导,他怎能长成了做事没有底线没有廉耻的样子……”
这些话哪是教给她弟弟的话,分明是她说与幼时谢清啼的话。
当时谢清啼学了这句话,还写给楚安澜看过,他说那是他皇后姐姐教给他的话,他说他要听皇后姐姐的话。
楚安澜听皇后说话已有些颠三倒四,起身出了房间,青雉虽守在门口不敢随意进入,但帝后之间的话她却听的清楚。
青雉硬着头皮跪求:“娘娘病了数日,神智有些不清晰,娘娘的话……”
“来人。”楚安澜向凤栖宫外走去:“皇后需安心养病,凤栖宫即日起封宫,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
他的声音听在皇后耳中,却听完即散,皇后兀自喃喃着说:“你不该长成这样的,十年前我助你出宫,不是让你以这种身份活下去的。就算是死,你也不该活成别人口中的禁脔玩物,你不该如此……”
楚安澜离开了,青雉没敢耽误的冲入屋中,她取出帕子给皇后擦去脸上的泪水:“主子,前几日谢大人来拜见你时,已对你说过,他从张仁的遗物中,查出了主子让他听命行事的证据。他说他查出了证据,主子也对他认下了此事。”
皇后不再喃喃自语,眼神有些呆滞茫然,青雉扶她躺下:“主子,谢大人为此事来见你,想必是知道此事瞒不住了,他是念着旧情,想告诉主子此事瞒不住,想让主子早有应对之策。今日陛下来问主子此事,主子为何直接认下了?”
皇后言语中满是疲惫:“我想休息了,青雉,你先出去吧。”
青雉实在想不通,自己向来聪明识时务的主子,为何做出这般赌气般的幼稚之事。
但皇后看起来实在疲惫,此时确实不该多烦扰她,请回放下床帷,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楚安澜离开凤栖宫后,直接去了玉临殿。高公公忙迎了上来:“陛下,赵太医给谢大人喂过药,谢大人已经无事了。”
“唔。”
高公公以为他要进殿看谢清啼,他正要推门,楚安澜抬手制止了他:“让他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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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
谢清啼被这声音惊醒,赵慈给他的药中加了助眠的成分,此时药效未退,脑中有些昏昏沉沉。
他刚扶额坐起来,房门就被人打开了,来人竟是太子,他怒气冲冲的向谢清啼走来。
高公公随楚安澜去了御书房,此时守在这里的是周公公,周公公看太子这副架势,唯恐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他用眼色示意小太监去找皇帝,自己则挡在床前,双手合十做出作揖的姿态:“太子殿下,谢大人病着呢。”
“滚开!”
太子一把推开周公公,指着谢清啼道:“娈童娇丽质,践董复超瑕。你是父皇的娈童吗?你是祸乱后宫的妖妃吗?”
话说这么难听,可别把眼前这位气吐血了!
周公公急的恨不得捂上太子的嘴:“殿下慎言啊,慎言……”
太子额头爆出青筋:“我教训个不知羞耻的废物,轮到到你插嘴?滚出去!”
“可是……”
谢清啼翻身下床,道:“周公公,无妨。”
太子让他滚出去,谢清啼也说无妨,但周公公怎么敢让谢清啼独自面对暴怒的太子。
太子虽只有九岁,但格斗骑马拉弓射箭皆从名师,他的武功体力,比寻常的九岁孩童天差地别。
若他对这病殃殃的谢大人出手,谢大人无法抵抗真的受了什么伤,陛下怪罪下来,自己可担当不起啊!
他咧了咧嘴,退开一步却并不出去,想着若太子对谢清啼出手,他可以阻拦一二。
太子瞪了周公公一眼,质问谢清啼道:“因为你的事情,父皇幽禁了母后!你这样害我母后,是想让你姐姐替代我母后的位置,还是自己替代我母后的位置?”
只是幽禁,那日后总会有解除幽禁的时候。
虽然谢清啼知道自己死了,对所有人都好,但知道想自己死的人是皇后,他纵然能看淡一切,也不可能对此事释怀。
在皇后说出若她弟弟活着,绝不可能如他这般堕落,他这般活着不如死了的时候,皇后在他心中,再不是那个可以如姐姐般敬仰亲近的人了。
但纵是如此,他也忘不了五年前自己重伤回宫时,皇后哭肿了眼睛照顾他的样子。
虽知道楚安澜不会因为他太过严厉的惩戒皇后,但这种可能总有万分之一,他也不愿见到。
现在听太子说皇后被幽禁,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太子看自己这般辱骂,他却是如此淡定的表情,越发觉得此人恬不知耻,但太子说出那句诗和那些话,已是他认知中极为难听的话。
他这般辱骂,对方无所反应,这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这种感觉让他更觉愤怒:“谢清啼,你是不是这样打算的?”
谢清啼本就药效未退,此时被他吼的头懵懵的,他坐在床边,揉了揉额角道:“打算什么?”
“打算抢我母后的后位!”太子看他蹙眉揉着额角的样子,忽然反应过来:“我方才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你又让我说一遍,你在耍我?你见本太子,为何不叩拜?”
“什么?”谢清啼反应过来,他虽可见皇帝而不跪拜,但那是楚安澜给他的特权,太子身份贵重,太子让他跪,他按理该跪。谢清啼跪下道:“微臣并无此意。”
太子道:“那你是想学董贤之流?做我父皇的娈宠?你可知董贤的下场,你也想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吗?”
谢清啼蹙眉:“殿下,这等风流之事,由殿下口中说出,有些不妥。”
“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来教训我!”
太子扬起手掌,朝着谢清啼的脸狠狠扇下。
“啪”的一声巴掌贴肉声响起,太子身后传来楚安澜带着怒意的声音:“太子,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