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惑的媳妇睁着眼等到半夜,才听到铭惑的脚步声,她知道铭惑这定是在外喝酒喝到这个时间,抄起桌上的洗衣棒就要锤他一顿。
但铭惑推开房门,她发现自己的丈夫一身酒气,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满是伤。
那妇人忙丢下洗衣棒去搀他:“冤家,哪个狠心的把你伤成这样?”
被套麻袋后,铭惑胳膊上也挨了几拳,妇人拉倒他挨拳的地方,疼的他“嘶”了一声:“跟同僚去酒馆喝酒,回来时遇到几个蟊贼,他们人多,我受了点伤。”
“你呀!”铭惑的媳妇好似被猪油糊了眼睛,看不清铭惑好色懒惰又欺软怕硬,她毫不怀疑铭惑的话,心疼的说:“我去给你找大夫。”
“都是皮肉伤,不打紧。再说了,大半夜的,大夫肯定要加诊金。明早再去吧。”
铭惑的媳妇听话的说:“那我先给你抹点家里的跌打药酒。”
药酒涂上伤口,疼的铭惑龇牙咧嘴,他满脑子都是巡逻的人把他从麻袋里放出来盘问,他说自己是刑部官吏时,那些人忍不住笑的样子。
他恨恨的想:最好别让老子抓住你,否则非把你抽筋扒骨才行!
冷静下来后,他想到另外一件事:“明早先不急着找大夫,你早些出门,带着我的腰牌去城北掖回巷子尽头那家,找一个叫缇敬的人,跟他说我突感风寒,让他替我给牢里的犯人送饭,再去给李大人告个假。”
李大人是死牢守卫的统领,铭惑的媳妇应下他的话,继续心疼的给他涂药。
————————————
铭惑本想着告假在家修养几天,等脸上的伤不那么明显了,再去死牢当值。
但他只在家休息了半日,下午就有和他交好的同僚来到他家中,同僚示意他支开他媳妇,告诉他李大人已知道了他为何受伤。
李大人不仅知道了这事,还不知听信了谁的谗言,说要收回他在家休养的请求,让他带伤当值,好让他长长记性,收收好色好惹事的性子。
那一脸青青紫紫的伤实在太过碍眼,铭惑为难说:“我这一脸伤……”
这人从李大人那里,已经知道了铭惑受伤的真相:他堂堂刑部官吏,敢去逛青楼不说,还在青楼和人起争执,和人起争执倒也罢了,居然像个没有一点防范心的蠢货一样,被人套麻袋打出这一脸伤。
若不是顾忌铭惑颜面,他肯定会笑出声。
他忍住笑,给铭惑出主意说:“你要怕牢里的同僚们探听你为何受伤,可以拿伤布把脸裹起来。如果有人问,就说你和嫂子拌嘴,惹嫂子生了气,嫂子抓了你个满脸花,那些伤太难看,你才把脸裹起来。”
说他妻管严,总比说他好色蠢笨强,何况他媳妇在外素有悍妇之名,常因吃醋而对他棍棒相加。
他这样说,别人应该不会怀疑。
铭惑觉得这主意不错,夸赞说:“还是你小子有主意。不过裹着一脸伤布实在奇怪,在外边要带个斗笠才行。”
“哪能是我的主意。”那同僚说:“李大人去死牢巡视时,对我说了喊你回去当值的事。他说这事的时候,替你送饭的那位兄弟,刚好要向李大人回禀无底牢那个犯人的病情。他听到了一耳朵,可能猜到你会尴尬,就出了这个主意。”
还是缇敬兄弟了解我!还是缇敬兄弟点子多,铭惑说:“这办法可行,我这就让媳妇找布条和斗笠过来。”
————————————
下午萧沉靖刚打算去取犯人们的饭,就见一个带着黑纱斗笠,提着食盒的人走了过来。
那人走到他跟前时,解开斗笠,露出了裹满伤布的脸。那一脸布条裹得实在严实,萧沉靖盯着他眼睛看了会儿,才试探说:“铭惑大哥?”
“是我是我。”铭惑推开他就要进死牢,门口守卫拦住他:“取下脸上的布。”
“我是铭惑,这是我的腰牌。”
他以为守卫看过腰牌就会放他进去,谁料守卫确认过腰牌后,仍是坚持让他解开伤布。
倒不是门口守卫过于小心,他裹得只留一双眼睛,要不是跟他极其熟悉的人,谁能认出来他是谁。
铭惑飞快的解下伤布,在守卫辨认出他的脸上的拳头伤痕之前,飞快的将伤布重新裹了回去。
守卫认出他是铭惑,让开路让他和萧沉靖进去,牢中几个和他相熟的守卫看他进来,调侃说:“哎呦,今天天气太冷吗,你怎么把自己包的密不透风的。”
“去去去,”铭惑挥开凑上的几个多事同僚,随口说:“昨天多喝了几杯,脑子发昏说错了话,惹得家里的母老虎发了怒,给我挠了个满脸花,那一脸伤实在难见人,所以就包了起来。”
同僚调侃:“但你把自己裹的跟个粽子一样,不是更惹眼?”
萧沉靖给他解围:“在外边带着斗笠,斗笠上的黑纱一放,谁能看出来大哥包了满脸伤布?”
多嘴的同僚哈哈大笑:“大男人带着黑纱斗笠,跟个没出过闺房的小娘子一样,不是更惹眼?”
“惹眼就惹眼,怎么着了?”铭惑抽出食盒最上层那格,将剩下的食盒交给其中一个取笑他的人:“去去去,帮我把饭发下。我去给无底牢的送饭。”
萧沉靖接过那层食盒,随铭惑进了最尽头的那间牢房。
萧沉靖下去后,莱惑锁上石板,就打算开始吃饭,但他刚锁上石板上的锁链,就听到萧沉靖在下面大喊:“莱惑大哥,莱惑大哥?”
“怎么了?”
下面传来不甚清楚的声音:“我扭到脚了!”
莱惑打开石板,铭惑也凑了过来,二人看萧沉靖捂着脚踝坐在地上,给谢清啼的送的饭也撒了一地。
莱惑说:“我下去背你出来。”
“不用,”萧沉靖说:“我没什么大事,就是要劳烦铭惑大哥下来给犯人喂饭了。”
“你待着别动,我这就下去。”小弟给自己干活,自己也该在小弟遇到困难时,热心相助才是,铭惑爬进入口,对莱惑说:“等会儿我搀缇敬兄弟出来,不劳烦你了。”
“好。”莱惑不揣测铭惑收买人心的小心机,他听铭惑这样说,就真的不下去背萧沉靖,并如往常那样,在铭惑进去后,就锁上了石板处的锁链。
——————————
过了一会儿,下面传来敲击石板的声音。
莱惑打开石板,萧沉靖忍着脚疼,龇牙咧嘴的爬出了洞口,莱惑扶着他,铭惑也跟着爬了出来。
萧沉靖说:“莱惑大哥,你去锁入口的锁链吧,让铭惑大哥扶着我。”
“嗯。”莱惑放开他去锁锁链,铭惑拉着萧沉靖的胳膊,让他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扶着他往外走。
萧沉靖本来就比铭惑高了半头,他半边身体的重量压在铭惑肩膀上,让铭惑挺不直腰背。
石桌旁放着收拾好的食盒,萧沉靖心道:莱惑知道铭惑等会儿要搀扶我,可能不便收拾食盒,竟帮他把外边那些空食盒也一并收拾了。此人对铭惑竟有些情分。
走到石桌旁时,萧沉靖随手拎起了莱惑收拾好的食盒。
二人走出那间牢房,多嘴的同僚又开始调侃他们:“呦呦呦,缇敬这是扭到脚了?”
萧沉靖说:“点子背,下无底牢时没留意扭到了脚,好在这会儿我当值结束,也该回去了。不然该耽误事儿了。”
另一人调侃:“大哥伤了脸,小弟扭了脚,你们还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嘿嘿嘿,”萧沉靖被铭惑扶着,一瘸一拐往外走:“我和大哥这算是命运相通了,哈哈哈哈。”
几人见铭惑勉强撑着萧沉靖,连背都有些挺不直了,也不计较他不像以往那般和他们耍嘴皮乐。
二人走出了很远,那个多嘴的守卫还在调侃:“缇敬,看把你铭惑大哥累的,你以后可要好好孝敬他!”
萧沉靖爽朗的笑着说:“那是自然。”
————————————
二人离开后,莱惑在牢房守了半个时辰,然后如往日那般,打算下去给谢清啼解开锁链,让他在睡前放放水。
他下了无底牢,走到木架前时,发现被锁链锁着的人垂着头不动。
莱惑以为他又昏过去了,“喂喂”的喊了几声,但木架上的人毫无反应。
莱惑打算解开锁链放他下来,锁链解开,没了束缚的人倒在他怀中,那人的手碰到了莱惑的手,莱惑只觉得那手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他将那人放在地上,这才惊骇的发现,这哪里是那个病秧子犯人,这人眉粗鼻塌满脸青紫,嘴角还带着血,分明就是和自己共事了多年的铭惑!
莱惑脑中一片空白,他将手伸到铭惑鼻端,却连一丝气息都感受不到!
“铭惑,铭惑!”莱惑扯着他的肩膀晃动,他的脑袋怪异的偏在一旁,莱惑摸了摸他的脖子,发现他的脖子已被人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