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千百年
鸣神门前花翩跹
梦醒回首不见君
念此去经年，忘君行已远
——记「鬼族少女」
……………………
提瓦特，稻妻城。
无边的漆黑之雾包围稻妻，天色愈发暗淡，人心越变灰暗，前线逐渐吃紧。
街道上行人匆匆，肃杀之气蔓延。
天守阁，后院。
粉红长衫少女独自屹立于樱花树顶，自黑雾降临，她便从未离开，驻足原地。
她担忧望着漫天黑雾，眉心紧皱，似与大敌对峙，藏于袖下的赤红的手已握成拳头。
“它们又来了！这次我可以出战了吧！”
身旁，不知何时，出现另一道身影，身着红白巫女服的狐仙端庄优雅立于她身边。
“不，这次就交予我吧，你好好休息。”
“真的吗？还是交给我吧！我比……”
“……”
似梦泡破碎般，身边没有回应。
一转眼的功夫，狐仙便消失在原地，诺大的府邸后院中，徒留少女一道孤单的身影。
“切，臭狐狸！等你回来求我，我也不出战！可恶！可恶！可恶！”
少女跳下樱花树，走入后阁，将堆积于屏风上的衣衫收下，嘴里不断嘟囔。
她嘴上骂着臭狐狸，手上却细心地将她的衣服叠整齐，连上指系都系上漂亮的结节。
“诶…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昏昏沉沉间，少女趴在书桌前，枕着臭狐狸的衣服，陷入久违的梦中。
在樱花落下的唯美季节，她与几位挚友共同出行，踏青，野食，玩笑，打闹。
那时的天，还未被漆黑之物遮蔽，湛蓝得好似清澈的夏日溪流，令人心情愉快。
依稀可见，严肃的女武人握着手中的歌牌，极度认真地对待天狗随手丢出的歌牌。
“这是一场修行。”女武人如是说道，引起所有人的哄笑。
她就烂漫地枕在女武人的大腿上，望着温柔的神明。
耳边，还隐约听见臭狐狸的笑声……
“大人！大人！”
耳边，急促的呼喊将少女从梦中唤醒。
她迷迷糊糊抬头，急忙擦掉嘴边的涎水。
注意到跪地的士兵，她心头咯噔一声。
不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无由而生的恐慌充斥心头，连她也没发现，自己急促的声音中有着几分颤抖。
“发、发生什么了！”
“大人，狐斋宫大人被暗算了，目前被困在踏鞴砂！”
“该死！所有府兵，即刻随我出征！”
根本没有一丝犹豫，少女抬手摄物，一把幽暗的紫色长刀从阁中飞出落入她掌心。
阁外，如山雨欲来风满楼般，无边的风暴正孕育在不远处的战场之中。
但少女不曾畏惧，她与府兵的方向逆行，迎风而行，朝着挚友的方向。
在所有人还在整顿甲胄时，她只是束紧了腰间的衣带，血眸冰冷。
她曾在千柄刀刃间飞舞，却也毫发无损。
能伤到她的，纵然甲胄也无可抵挡。伤不到她的，肩负甲胄也只是负担。
“所有人，整顿完毕，即刻出发！莫拿性命当玩笑！”
她嘴上总是这么说着，但身体却先行一步。
少女从稻妻城中闪烁而出，化身雷霆在破碎的山河中奔腾，刀锋直指踏鞴砂。
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不知名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狂风怒号中，她伸手握住额头上锋利坚韧的血红色的角，眸中雷霆盛怒。
这可是赤鬼的象征，为了日渐稀薄的鬼族，她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战绩输给其他人呢？
更何况……
似有若无般，她轻笑一声。
“我怎么可能让你独自面对它们呢？我答应过将军的……”
因为将军大人不在，我才更要保护好你呀。
踏鞴砂中。
天守阁士兵陷入苦战，狐仙为首的小队更是遭到重点伏击，死伤惨重。
“臭狐狸！”
天际响起一道怒吼，紧接着雷光落下，身着宽大粉红长袍的少女身影出现。
如救世的神明般，她爆发出何其可怕的力量，横扫数只强大的漆黑怪物！
刀锋所过之处，紫色鲜血横洒于地，点点滴滴溅射开来，落在她衣袍之上。
此刻，赤鬼似被怒火驱动着般，无可控制地挥舞出致命的劈砍，斩碎漆黑怪物。
狐仙苍白着脸色，吃惊望着她，迟疑片刻后大喊道：“别恋战，撤退！”
“不用你说！”
或许是赌气，或许是骄傲，少女只是嘴上顶了回去。
她手握雷电将军赐予的刀，心中杀意盎然。
她边杀边退，护送狐仙与她的队伍后退，可奈何漆黑怪物支援极快。
每当她砍出一个缺口，便会有新生的怪物补上缺口，饶是她亦会力不从心。
“臭狐狸！要被你害死了！”
像是玩笑，又像是发怒，她怒吼着挥舞着长刀，义无反顾从空中落下！
效仿无想一刀的她，总有一日也能挥出接近那一刀的真谛吗？
那一刀落下后，无数漆黑怪物当场横死，化作无尽的漆黑血肉潜入大地。
“快走！”
一刀得逞后，少女显然有些虚弱，用刀支撑着身子朝着狐仙的方向怒喊。
为了不拖累她，狐仙带着队伍急忙从缺口离开。
但突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狐仙回首一望的瞬间。
庞大如山的虎躯蛇尾怪物，从堆积成山的怪物躯体中扭曲诞生，缓缓张开漆黑的口器。
少女浑然不知，喘息着环视身前破碎的战场，送给狐仙一个安心的眼神。
她像是在问，臭狐狸，我厉害吧？
可身后，怪物已经张开血盆大口，万千镣牙旋转着，朝少女咬下！
“小心！”
狐仙瞳孔紧缩，嗖的一声窜出去！
但，似乎已经晚了……
“……”
“铛！”
在漆黑巨口之下，爆发出锐利的刀气与雷电。
在最后一刻，少女居然反应过来！
她抬起手上的刀一把架住怪物的嘴巴，随后眸中血光一闪，竟不退反进！
“砰！”
在万千绽放如莲花的刀光中，少女如当初大殿前一舞般，轻而易举绞碎了对手的利齿！
狐仙的脚步缓缓停下，望着少女平安无事，松了口气，紧紧攥着衣服的手悄然落下。
还好没事……
面前，少女如嬉戏般轻而易举躲开怪物的袭击。
“好了，不陪你玩……”
少女退意刚起，脸色却骤然一变！
她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再一看身上的衣袍，已经被漆黑怪物的毒血腐蚀。
不难想象，她已经离不开战场了，毒素入侵五脏六腑，即便是赤鬼也无法坚持。
这种敌人，真是令人防不胜防！当机立断，她做下牺牲自己拖延敌军的打算。
“臭狐狸，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走！”
那只臭狐狸的实力连自己都不如，如果让她留下…不行，我才不要臭狐狸陪葬呢！
生前被她缠着，死后还能被她缠着？
既然我已经离不开了……
少女定了定眼神，坚毅望向狐仙，强笑着扭头看向正恢复过来的漆黑怪物。
她故作轻松，看似随意挥刀，实则全力一击，不断压制着眼前的漆黑。
听见雷光落在漆黑怪物身上，她才笑道：“就这？能拿我怎么样？臭狐狸，快滚吧！”
快走啊，臭狐狸，我要坚持不住了！
最善辨人心的狐仙，在此刻却看不透少女的心思，像是寻常的玩心大发，又像是……
她有些担忧望着少女，一时不辨真假，叮嘱一声：“别玩太过了，尽快回来！”
说完，狐仙转身离去。
目送狐仙离开战场后，少女连挥刀都无法做到，哪怕是走一步，都无法做到。
她只能苦苦站着，以气势压制着漆黑怪物们的试探。
可逐渐的，她摇摇欲坠的身姿愈发明显，眼中信念的火光逐渐消散。
好累，连刀都抬不起了……
在她眼中，那虎躯蛇尾的怪物有数十只，每一只都出奇的庞大。
它们朝着自己张开血盆大口，似要吞下自己，那嘴边的血腥味，真臭啊！
还不如臭狐狸身上的味道……
她眼皮子愈发沉重，无力反抗地被咽下。
“……”
少女陷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梦境，她处在一个满是刀刃与血腥味的世界。
皮肤的刺痛折磨得令她发狂，在无尽的黑暗中，她隐隐约约听见了将军的声音。
震天响的呼喊声从战场外朦胧传来。
“常道恢弘，鸣神永恒！”
“常道恢弘，鸣神永恒！”
“常道恢弘，鸣神永恒！”
少女眼中眸光闪烁，重燃起火光，用僵硬冰冷的手握紧了将军赐予的长刀。
随后……
“噗呲！”
天光出现一抹明亮。
重伤的少女，将虎躯蛇尾的世外之兽的胸膛撕裂开来，从它体内杀出。
可所见之处，届时漆黑怪物，稻妻士兵不见踪迹……
它们，已经占领稻妻了么？
少女昏昏沉沉，眼中所见的天空是血红色的，所见的大地是蠕动的血肉。
无数漆黑怪物逼近她，尖叫着怒吼着朝着她杀来。
她抬起僵硬的手，那便继续杀！
炽热的鲜血洒落，染红她的衣衫，将她僵硬的关节软化，刀愈发顺手。
如砍瓜切菜般，也不知是眼前的漆黑怪物弱小了许多，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她愈发变得强大，愈发变得麻木，愈发变得癫狂。
无尽的刀斩落下，不少怪物含恨当场。
可不知为何，她一点高兴也没有。
她的心中满是无尽的悲伤。
整个稻妻，全都只剩下这些怪物了么？
她杀啊，麻木了，最后一刀一刀挥出，将前仆后继的怪物们纷纷斩落倒下。
每一刀，都令她的心滴血。
直至最后，她倒下了。
那些漆黑怪物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捆住了少女，将她送入漆黑怪物的老巢。
“全力救治……”
“不计代价……”
“这般噩梦……”
“我等也无能为力啊……”
耳边总是传来令人烦躁的嘶吼和低吟，少女挣扎着被送入可怕的漆黑空间中。
在那里，她再一次看见了那头虎躯蛇尾的怪物，庞大的朝着自己张开满是碎肉的血口。
这是，极其可怕的怪物，光是站在那儿，就已经足够令人绝望了。
她已无力对抗。
可是……
“常道恢弘，鸣神永恒！”
“常道恢弘，鸣神永恒！”
“常道恢弘，鸣神永恒！”
士兵的呼喊从耳边传来，痛苦的记忆袭来，她想起了自己对她们、对稻妻的承诺。
不行，不行！
我答应过影，我答应过狐斋宫，我会…我会守护好稻妻的！
最后……
请让我最后，最后再拔一次刀吧！
少女孤身一人，握紧了身旁的刀，对着那只可怕的几乎让人心生绝望的世外之兽拔刀！
哪怕面前即是绝望，我也不曾后退，因为我身后，即是稻妻，我的信念！
然而。
只是一刀。
那无想一刀的刀光。
如雷霆般，从空中落下，划破幕布般的梦境，露出身后威严却流着泪的她。
“将军大人……”
“御舆千代……”
她痴痴望着破碎梦境之外的雷电将军，藕断丝连的梦境之外，是尸横遍野的稻妻。
而此刻，雷电将军的刀，指着自己。
“为、为什么？”
她不明白。
她心中变得惶恐，懊悔，痛苦，无尽的折磨与惨叫涌入脑海。
身边，梦境化作无尽黑雾消散，在澄澈的天地间，她才知晓自己做了什么。
明明是无可弥补的过错啊，可为什么代价只是一臂一角……
为什么……为什么啊！
在少女痛哭的嘶吼声中，天色暗淡。
等到她再次醒来。
恍如隔世般，少女流着泪，枕在女武人腿上，望着轻笑的臭狐狸，和温柔的神明。
“我，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少女有些惶惶不安，她紧紧盯着女武人的脸蛋，那是前所未见的温柔。
女武人抚过少女的脸蛋，轻声安慰：“别想了，安心睡吧，这次，一定会是个好梦。”
“嗯……”
少女流着泪，闭上眼。
那一夜。
她的神明为她斩破虚妄，给予她最后一场美梦，为她的故事点上句号。
她曾面如皎月，她曾貌似恶鬼。
她曾发扬御舆一家，她曾玷污御舆一家。
她曾立誓守护稻妻，她曾挥刀直指稻妻。
她曾在千柄刀刃间毫发无伤，她曾被最好的挚友斩断角臂。
她曾笑着答应所有人下次还来打牌，但她再也等不来了，她哭着逃离曾可依赖的神明。
她是御舆千代，一位被染黑的鬼族少女，死后的事迹流传于世，不辨真假……
……………………
在稻妻尚未被漆黑笼罩的过去，记忆如呼吸般起伏。
那时的神樱如同茫茫白雪般飘落，脚下的枝社虽失去绕神，却也完好。
如泉水般清亮的笑声回响在山间，成了一去不复返的风声。
而天守阁后院，却成了再无人踏足的小院。
那夜御苑的月色透过树枝与花瓣，洒落在庭院里，美得像无数珍珠，至今仍在少女的心里闪着光。
书桌上，叠得整整齐齐，却染上涎水的红白巫女服，依旧静静地放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