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憋屈
过往苦难与难堪蜂拥而上,在脑中踢踢踏踏、盘旋不止。
“怕蛇?我们没有弱点。”
回忆中的李祈被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看不清脸,却能让卢则察觉到对方带着某种隐晦的引诱意味。
卢则全身寒毛竖起,莫名有种一旦着道即会万劫不复的战栗。
恰到好处的肩背相贴,一时即一时离,阴冷滴水的环境中,李祈悠悠开口。
“不过适当伪装,倒是能省下许多麻烦,毕竟你还得混江湖。哪一天你不浪了,懒得装了,他们捏着你的软肋威胁,届时出其不意大杀四方全凭心意。”
卢则紧闭的眼皮上凸出眼珠快速滑动的幅度,脑海中嘈杂的乱象,蓦地被冲出来的两句话破开一道清明。
干涩的嘴皮微张,含糊不清地喊着:“李祈,李祈……”
意识逐渐清明,可是全身愣是被冰麻了一般毫无知觉,眼皮沉重如十斤废铁。
救我,救我……
此刻,鬼压床般的窘境让卢则迫切希望有人戳他或推他一把,好让他醒过来。
不知不觉中,卢则还是不慎掉入下一个回忆陷阱。
四面八方的冰蓝色水镜,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心有余悸从李祈制造的幻境中脱身。
回味那种全然被支配、无法动弹的感觉。仍旧头皮发麻,全身冒着冷汗,双腿更甚,怂的不由自主打颤。
嘴角抽搐,心底疑问:神怎么是这样的?
“出来了?”李祈一身剪裁得体的墨绿色立领锦衣,上绣鲜绿翠竹。
周正站着,垂头认真看着左手中的老旧发红的竹简,眉头微蹙。
领口微开,脖子白且修长。两边袖子拉起妥帖挽在手肘处,露出白皙却不失力量的手臂,其中一两条若隐若现的青筋自然蔓至……
“看什么?”
卢则倏然回神,原本阴白的脸皮跟着臊红,“没……没什么。”
“过来,我教你杀蛇。”公事公办的态度,严谨的作风。一股禁欲气质扑面而来,活脱脱的高岭冰山。
“我……”
……
“卢则!!”恰此时,一道倩影出现在坑口之上,眉头紧锁,朝下高声一喊。
语罢,自坑口飞落,稳稳落地,身姿轻盈如燕。
紧闭双目的卢则闻声,梦不知为何一下破裂,他顿感失重,痛苦摇头,似乎挣扎地想探寻什么。
——
早前邀瑶在另一边隔着土墙,灵敏听到了双方打斗的声音,起初以为幻听,越到后边越觉得不对,便匆匆赶来。果然不出所料……
只是这哪里来的三条巨蟒啊!都有我大腿那么粗了!
瞧着卢则都被捆成腊干猪条,她不好迟疑,反手从腰侧抽出一把短刀,利落用嘴咬掉刀鞘。
手持锋利短刀,寒光一闪,直接朝交缠的蟒蛇们的腹部刺去。一边焦急呼喊:“卢则!快给我清醒点。”
登下,蟒蛇吃痛,扭动身躯,鲜血四溅。邀瑶借力一跃,稳稳落在蟒蛇背上,紧接着提刀怒斩,刀锋直逼另一只蟒蛇头部。这一刀势大力沉,蟒蛇躲避不及,瞬间被斩于刀下,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 。
邀瑶嘴角一抽,心生狐疑:“怎得弱如待宰雏鸡?”
余下那只蟒蛇见状,嘶声怒吼,松开对卢则的束缚。
他瞬间坠倒在地,面色难看。
大爬虫火急火燎向邀瑶扑来。
她毫无惧色,甚至有些亢奋。旋即从另一侧腰边抽出一把稍长的短刀。
“咔哒”一下,两柄短刀瞬间接上,速成一把长刀。
身姿灵动,长刀挥舞间,刀光剑影闪烁,与蟒蛇斗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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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瑶吃力把卢则弄回去的时候,碰巧在昏暗的矿山洞口遇到原路返回的步忌。
“他怎么了?”步忌一眼扫到头耷拉靠在邀瑶肩膀上,半死不活的卢则。
下意识还以为是卢则的恶作剧,准备戏弄自己。
他一贯如此,不着正形。
邀瑶抿唇,叹气一声,“……先把他弄回去再说。”
……
走着走着,步忌终于是发现不对劲了。
邀瑶衣服上有明显的血迹,衣角凌乱杂着好些枯叶黄泥……
卢则这家伙,更是全程一言不发……
步忌的心莫名悬起来,探究性的目光落在那“死猪”的脸上,
后知后觉到了什么,惊呼:“他……”
——
——
步忌把卢则背回去后,明亮的烛光下,他这才真正看清,卢则身上数条触目惊心的宽大勒痕。
心猛地一下如坠寒潭……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唯一明确的他不喜见卢则有闪失。
当然他出手,除外。心软一刻,便嘴硬起来。
*
“死不了,你害怕个什么劲呀。”
邀瑶笑着调侃,徒嘴咬开药酒的木塞,随意“噗”的一声吐出去,木塞轱辘轱辘滚到角落。
她准备跨到卢则的背上,给他上药。
步忌虽然意识到邀瑶的不同寻常——不见羞耻心,但是仍旧难免震惊,见状赶忙出声制止。“你……我来吧。姑娘家家,不好因此毁了名声。”
姑娘挑眉,若有所思,大方把药酒瓶子递给步忌。
趁着步忌给昏迷不醒的卢则擦药的空档,她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好奇发问。
比如李祈是谁?卢则为何会到这来?他遇到了何种难处?步忌和卢则的关系等等。
步忌不是白痴自然察觉出了其中微妙,懒得解答,指着卢则搪塞道:“他醒后,直接问便是,岂不痛快。”
邀瑶微愣,原以为是腼腆可爱老实人,如今看来竟是个默、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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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啊呜哇我i我物我两懒得思考猛水开 等将来衰到家了沙卡吗吗恶臭,饿哦我猜我猜我……”
邀瑶被突如其来的古怪嚎叫吓醒,猛地拂被起身,“吓,啥玩意?!”
“他发癫了。”步忌早就见怪不怪,明白卢则醒来。整夜忐忑的心,缓缓放下。
抬眼见窗外天色即将破晓,疲惫地从椅子上起来,换了一根新的蜡烛。
灰暗的房间受烛光的照耀,莫名增添一抹暖意。
“什么?”邀瑶皱起眉头,“不应当啊,不该疯啊?”
卢则对他们的对话,充耳不闻。继续蜷在被窝里“呜呜哇哇”发出接连的古怪声音。
身子裹在棉被圈成一长条,如蚕蛹般一前一后蠕动。
邀瑶亲眼目睹,不由震惊。
步忌打了一个哈欠,不紧不慢解释道:“隔三差五就癫痫大作。”倦倦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比她更了解卢则的得意。
“……”邀瑶缩缩下巴,歪头,仍觉难以理解。而后三步并两步到卢则床边,拍拍对方,“你作甚?”
“我是蠢猪,蠢猪,大蠢猪……”一张俊脸面无表情地探出来,“大发慈悲”向邀瑶解释他的怪异。
卢则“深刻”检讨反省了自己此次乃至上上次甚至是最开始的行径,他承认经此一事,心里受挫不小。
“哈哈哈哈哈”邀瑶笑拥了,“还以为你是什么达观痞气略带丝丝妩媚的美男子,居还是个逗比。”说的含蓄了。
“得,再处处。你便见我又奸又诈辽。”前世偶然一次听邀瑶谈及对自己的初印象,她喝着酒眼睛迷离笑说:小情无数的渣渣混子。如今嘛,奸诈花鸡。
又抿一口酒,补刀:有时候还特贱兮兮的。
话锋一转:可偏偏她、他们都吃你这一套……迷人,怪人。
卢则回想到此,不由展眉一笑。
又扁了扁嘴角,长叹一口气,打起退堂鼓:“我真想打开天窗说亮话!一个个的视我如刍狗,如此这般磋磨我。”语气却是懒懒。
步忌听此,陷入沉默,隐约猜到了出手的人——卢胜。
他以前在日角王宫见过他几次,不得不说,那个人和卢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卢胜更加灰暗更有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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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心思各异困意全无,草草洗漱过后皆坐在椅子上,大眼瞪小眼。
卢则仍处于半清醒状态,脑子乱成浆糊。
想了想,便抬步推门出去。
步忌:“去哪?”
“去死,陪一个?”卢则挑眉,回眸缱绻一笑。
转眼之间,又是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作态,气的步忌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