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8章白瓜归处
晨露稀薄，等不到朝阳大放异彩，便已经在叶片上干涸。
后来没有狐狸出来捣乱，絮儿又跟丁叔他们去南梁看过黄豆。
凋花扁荚干巴叶，说到底还是缺水导致的。但坡下的水井供不上这么一大片田，取舍之后只能放弃这些大豆。
她曾安慰老丁叔几人，头一年的开荒地能有不错的收成，那是天时地利人和占了个全面。他们最艰难的开始，遇上百里挑一的好时候，可人不能总是运气好啊。
生地种下的前一两年，什么都收不回才是常态，实在是他们开头太顺遂，让人生出了贪心呀。
丁果盛想开后，不再日日翻山越岭去看那一点庄稼。荞麦是顶好养活的东西，随它如何长去吧。
村里众人还在热热闹闹建房子，两头牛现在不用干活，却需要出门走一走，吃一吃。所以两个半大小子承担了大部分饲养牲口的活计，还主动帮忙带着小囡出门玩耍。
絮儿清理出一小片地方，用树枝画着村民看不懂的符号。
虽然暂时稳住了丁叔那些人，但村里人口多，口粮杂乱，她还是要列出来算算大概，心里有底，才好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准备。
麦子脱粒过筛后，连三十个麻袋都没装满。天热时胃口差，吃菜多于吃粮倒是还能应付，过一阵子早晚凉爽，这么多男人，粮食消耗太大了。
四十二亩的荞麦大概能收一百五十石，谷子和糜子都不多，加一块或许有不到五十石。
甘露子的亩产最高，也是絮儿等人的指望。
野麦子和草珠子仍旧是村里必不可少的杂粮选择，不过人吃动物也要吃，两相争抢之后，能到手多少并不一定。
橡子和栗子现在就已经开始招虫，为此村里好些人把“祸不单行”挂在嘴边。今年的虫子特别多，山上好入口的树种，总是被啃的不剩多少残叶。
密密麻麻的虫子在树上爬，都不知道看不见时会不会互相吞噬，反正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没了这些做贴补，絮儿就得另想他法。压力不能全部给到秋末的狩猎，山里山外几乎被他们搜刮得精光，还能挤出什么吃的来呢？
瓜棚下的阴凉一寸寸偏移，将沉思的絮儿露在外头。絮儿蹲在地上再次挪进阴影中，突然抬头看着瓜棚。
许是水肥比较勤，加上日照充足，今年的瓜一个赛一个的大。架子上托举着沉重的瓠瓜和白瓜。
从村口到溪边这条路，种满了各种爬藤的菜，其中瓜的种类多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村里人口多呢。开辟出来那点菜地，常年留不住菜，往往隔几日就得种一茬。
“这瓜看着不错啊，储水储水，不是非得用桶或葫芦装喝的水，眼前这不是现成的么！”
喃喃自语后，絮儿开始绕着瓜棚溜达。瓠瓜即便长得足够大，也是破开来做瓢的命。白瓜随便就能长到十几斤，而且放进地窖能存放许久。
心里琢磨个八九不离十，絮儿回村去找巧织。这吃吃喝喝的安排呢，还是得与掌厨姑娘商量的。
耿秋与陈巧织听过絮儿的想法后，即刻想到的不是留着自己吃，而是运到山外的镇子上卖掉。
巧织越说越觉得自己更聪明，跟絮儿和耿秋细数：
“你们想啊，镇上少了好些人种粮食，旱到这个地步，什么都要涨价的。
有几处村子能跟咱们一样，舍得频繁给白瓜浇水呀？所以别家就算有，肯定也长不大。
一来一回费些力气，就算拿去换盐换针线也是好的呀。”
村里并不缺水，那与世无争的泉眼依旧汩汩流个不停。絮儿习惯了优先让自己人吃饱穿暖，白瓜能不能当粮食，取决于田里的庄稼是丰是荒。
絮儿接着巧织的话说道：
“年前去找薛小东家时，我与他定好的是用甘露和薯蓣豆来换。”
耿秋插话道：
“哎～年景不同了。”
陈巧织赞许地看了眼耿秋，继续游说絮儿：
“耿秋大哥说的对，薛家还要给各户佃农发放救济粮食吧？要歉收都歉收，薛家有多少粮食压箱底？
絮儿～薯蓣豆和甘露子我都舍不得～”
两个小姑娘互相对视许久，还是絮儿先忍不住，指着陈巧织的鼻尖笑得满脸无奈。
“你呀你，抠起来比王志还厉害！”
事实教训人，就不该背后说嘴。
王志一步三晃进来找水，抬着下巴问了句：
“背后说我坏话，絮儿姑娘，你也没高明到哪里去呀？！”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两个姑娘吓一跳，耿秋压下嘴角的一丝坏笑，顺势拉着王志一起讨论。不然，还让人以为他和巧织联手欺负絮儿呢。
焦头烂额的薛良，手头有太多事要处理。等他一身疲惫回家时，看见族兄跟孟长义坐在一起面色凝重，还以为自己太忙出现了幻视。
“你们……欸？这是我家没错啊。”
薛昌招招手，对薛良道：
“过来坐，有点事要说与你听听。”
薛昌年长薛良十来岁，这个平庸老实的族弟，能否在这风波中保全自身呐？
匹夫忧民，难有善果。
但三个男人还是在努力想办法，争取让更多无辜之人远离火坑。
云家宅子中，有人打扇，有人添冰，云九惬意地侧躺着养神，连他自己都在想，何德何能啊？北地人四处找水活命，他却奢侈地用冰纳凉。
迷糊间隐约想到了家乡，等中秋过后，他想给主子传信求一求，看在他立功的份上，让他早些离去吧……
可笑这助纣为虐的，还在做着美梦。因他一念一行，多少人卷入九重散大案！
夜色下，孟长义身后跟着个匆匆而行的纤影。
从平安镇到盘龙山最外围这段路，他不比身后的女子有优势。一路异常沉默，孟长义心里各种不平静，甚至没心思好奇宋家姐弟如何商谈的分别。
姜临拿给他看的松山石，他很早之前就已经见过，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絮儿和金细细随手捡着玩的东西，竟然会是要人命的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