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说说张胜利。
张胜利被停职期间,市里有重量级人物要保他。醉驾的事都能压下来,明显是要保护他。
可是,正当事情微妙的档口,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成了压倒张胜利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就是在互联网上持续发酵的张胜利动手打人的事情。
事情的具体经过是酱紫的:
东山镇的清晨笼罩在一层薄雾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三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人站在养猪场外的土路上,其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正拿着手机拍摄。
“这味道也太冲了。”个子最高的男生皱着眉头,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小周,你确定是这里吗?”
被叫做小周的女生点点头,指着手机上的地图:“就是这儿,东山镇最大的养猪场,年出栏量十万头。”她推了推眼镜,镜头对准了不远处随意堆放的猪粪,“你们看,这些粪便就这么露天堆放,连最基本的防渗措施都没有。”
“我去那边看看。”另一个男生指了指养猪场西侧的小河,“按照村民举报,他们的污水都是直接排进河里的。”
三人分头行动。小周沿着围墙走了一圈,发现了好几处破损的地方,污水正从裂缝中渗出,在地上汇成一条黑色的小溪。她蹲下身,从包里取出采样瓶,小心翼翼地收集了一些水样。
空气中弥漫的臭味越来越浓,小周觉得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这时,她注意到围墙拐角处有一个监控摄像头,正对着她的方向。她下意识地压低帽檐,快步离开了现场。
两个小时后,三人在镇上的小饭馆碰头。
“太触目惊心了。”高个子男生喝了口水,“我沿着河边走了两公里,河水都是黑的,上面漂着一层泡沫。河边有几个村民在洗衣服,我问她们知不知道这水被污染了,她们说早就习惯了。”
“我这边更离谱。”另一个男生掏出手机,“你们看,我拍到他们直接把死猪扔在露天坑里,连最基本的无害化处理都没有,这要是爆发疫情……”
小周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眉头越皱越紧:“这些证据足够了,我们现在就去镇政府。”
网约车停在镇政府门口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三人刚走进办公楼,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阵争吵声。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吗?”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为镇里做了多少事,现在出了事就想把我推出去顶罪?”
“陆主任,你冷静点……”另一个声音劝道。
小周和同伴对视一眼,快步上了二楼。党政办主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他们看见一个小伙子正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他的左眼角有一块明显的淤青。
“请问是陆主任吗?”小周敲了敲门。
男人转过身,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我是陆泊,你们是?”
“我们是省城来的大学生,在做社会实践。”小周拿出学生证,“想了解一下镇上的环保情况。”
陆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示意他们坐下:“环保情况啊……”他摸了摸眼角的淤青,苦笑道,“你们也看到了,我这个党政办主任现在自身难保。可是,可是,这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具体分管领导!”
“我们刚才去了镇上的养猪场。”高个子男生直截了当地说,“发现了很多问题,想跟您反映一下。”
陆泊的表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他快步走到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关上门,压低声音说:“你们去养猪场了?没被人发现吧?”
“应该没有。”小周说,“不过我们看到很多监控。”
陆泊的脸色更难看了:“你们赶紧把拍的东西删了,这事不是你们能管的。”
“为什么?”另一个男生不解地问,“我们听说经常有村民来反映污染问题,难道镇政府就不管吗?”
陆泊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那个养猪场是张书记引进的,手续都是特事特办,环保评估根本没做。村民来反映问题,我们只能安抚,根本解决不了。”“那您脸上的伤……”小周试探着问。
陆泊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上个星期,我整理猪场的材料的时候发现了一些问题,想向上级反映,结果……”他欲言又止,“你们还是赶紧走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陆泊脸色大变:“坏了,肯定是养猪场的人找来了。你们快从后门走!”
此后没几天,一次陆泊站在书记办公室门口,有几件事需要向张胜利请示。他深吸了一口气,能听见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还有张胜利粗重的呼吸声。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每次张书记心情不好的时候,呼吸声就会变得格外粗重。
他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张胜利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
陆泊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张书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他抬起头,眼神阴鸷地盯着陆泊。
“张书记,我……”陆泊小心翼翼地说。
张胜利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站起身。他今天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陆泊注意到,他的手指关节泛白,正紧紧攥着一份文件。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张胜利扬了扬手中的文件,“省环保厅的暗访报告!”
陆泊的心猛地揪紧了。他当然知道这份报告,这几天镇上都在传这件事。东山镇最大的养猪场被查出严重污染,周边几个村子的水源地都受到了影响。网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市里下了死命令要严查。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陆泊的思绪。他的左脸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作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二记耳光又落在了右脸上。
“废物!”张胜利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让你盯着环保这一块,你就给我盯成这样?暗访组的人来了也不报告!”
第三记耳光,陆泊感觉嘴里有血腥味。
“你知道现在网上怎么说我们东山镇吗?说我们是污染重灾区!”
第四记耳光,陆泊的眼镜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子的仕途全毁了!”
第五记耳光,陆泊踉跄着后退,撞在了书架上。几本书掉了下来,砸在他的肩膀上。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条缝。党政办的小张站在门外,手里抱着一摞文件。他显然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张胜利转过头,眼神凌厉:“滚出去!”
小张慌忙关上门。但在门关上的瞬间,他掏出手机,对准了办公室里的场景。
陆泊靠在书架上,感觉天旋地转。他能听见小张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也能听见张胜利粗重的喘息声。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
张胜利坐回椅子上,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阴晴不定。
“滚吧。”他挥了挥手,“明天写份检查交上来。”
陆泊摸索着捡起地上的眼镜,跌跌撞撞地走出办公室。
同样的一幕在镇长办公室也发生了。镇长办公室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沉闷天空。镇长铁青着脸,紧握的拳头敲打着办公桌,发出咚咚的声响。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乡镇规划图,此刻却显得格外讽刺。
“你是怎么搞的!”镇长突然拍案而起,愤怒的咆哮声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他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像是要破裂的血管。他死死地盯着站在办公桌对面的下属小张,眼中喷射着火焰般的怒火。
小张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镇长的目光如利箭般穿透自己,让他无处遁形。办公桌上的一份文件,此刻仿佛成了罪证,被镇长用力地摔在了他的面前。
“你看看猪场的这些数据,漏洞百出!难怪环保厅发通告,我也跟着受牵连!”镇长弯腰捡起文件,又猛地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每说一个字仿佛都带着铁砂,磨得人耳膜生疼:“你这是在开玩笑吗?拿这种东西来敷衍我?”
小张的头埋得更低了,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却遮不住他脸上那抹惊恐与委屈。他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他想解释,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镇长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他绕过办公桌,一步步向小张逼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小张的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小张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自己的腿撞到了椅子,才艰难地稳住了身形。
“我……”小张终于开口,声音细若蚊蝇,却带着一丝颤抖。“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你还敢狡辩!”镇长突然暴喝一声,右手猛地扬起,然后重重地落在了小张的脸上。清脆的巴掌声在办公室内回荡,小张的身体一个踉跄,眼镜也被打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掉落在地,镜片裂成了蜘蛛网状。
从镇长办公室走出来后,小张回到空荡荡的宿舍里,一边委屈地哭着,一边编辑那段张胜利打人的视频,还有镇长打他的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