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苏窈钻进马车内，男人一反常态地没吭声。
还以为他会怪罪为何出现在凌风止私宅，为何知晓苏琇莹的谋划仍随她去敬安寺。
但凌金霄始终没有提及。
他的手掌温热，握得紧，能感受到掌纹压在细嫩手背上的褶皱，凌金霄坐在她身旁，小心摊开她的小手，露出嫩白手掌。
有细小划痕，轻微破皮，严重些已然结痂。
他沉默片刻，低下头吻上伤痕，呼吸似蛇般萦索在掌心，发痒又温柔。
凌金霄收敛锋芒，哑声艰难说道。
“对不起。”
苏窈善解人意，没有抽回手掌，反而趁着劲儿在他脸上蹭了蹭，轻声道。
“没事，世子近日公务繁忙，我也没受伤。”
男人把脸彻底埋在她的掌心，自己知晓那句对不起不只是抱歉这次弄丢了少女，而是之前无数次的冷眼相待和恶语相向。
是不是他表现得太过冷淡，让苏窈不敢依靠自己，所以这么多次意外伤害，她也不愿向自己告状，怕惹他不满。
“是我做得不够好...配不上你的喜欢。”
凌金霄嗅闻着少女身上的幽香，心底不住唾弃自己，抬手拥她入怀，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把歉意说给她听。
“年少时我不懂事，常常迁怒于你，都是由于我的偏见，让你伤心难过。”
“刚成婚时我嫌你懦弱，不与家人反抗，说话不好听，伤了你。”
“对不起，是我太自大。”
苏窈敛下眉眼，并未说原谅与否，只是刚停下的眼泪再次奔涌，打湿了凌金霄的胸前衣衫，渗进他的心里，疼得恼人。
他将少女抱得更紧，知晓道歉太过简单，很难抚平苏窈心中的委屈。
没有别的办法，他第一次在旁人面前剖析自己，满腹别扭心事全告知苏窈。
“我们初见在尚书府，我只记得你小小一团，像个白面馒头，那日在桌上，我比平常多吃了三个馒头。”
凌金霄提及此，脸色有些发红，不过他本就晒成深肤色，看不出端倪。
“你蹴鞠很好，但柔柔弱弱我怕伤了你，我看不得你哭，又受了伤，所以送给你药膏。”
“可你竟然和凌风止有牵扯，我瞧见你们在水亭中聊天，这才将药膏收回去。”
听他说起这个，苏窈气不得，闷声说道。
“那日其余人都嘲笑我的出身，只有他递给我巾帕。”
凌金霄顿了一下，抬手揉弄她蓬松发顶，艰涩地回复：“对不起，我不知道。”
苏窈摇摇头，她已经不在意了，毕竟现在她是尚书府入族谱的嫡小姐，出身显贵，何必计较之前，她扯了扯男人的衣襟，示意他继续讲。
“在敬安寺，我去后山打了只兔子，顺手救下你，原本是为了让你不要去大人面前告状，和你说了不要和凌风止掺和在一起，你偏不听，所以后来我才对你冷淡下来。”
苏窈懵地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他，眼眶中还含泪，凌金霄伸手替她擦掉。
“你骗人，才没有和我说过。”
她是真不记得凌金霄说过这件事，若是知晓他在意凌风止，苏窈才不会逆着他心意与凌风止一同玩耍。
凌金霄如今哪能再和她计较，瞧她哭得鼻尖通红，煞是可爱，轻轻吻上她的鼻头，柔声昧着良心说道。
“那就是我记错了。”
“我没有妹妹，你是我们这群玩伴中最小的姑娘，你恐怕不知道，那时他们所有人都羡慕阿莹，想要个和你一样乖巧的妹妹。”
这点苏窈是真不知晓，初来乍到之时，赵六他们嫌弃她的出身，她也就不凑过去让彼此都顺心，偶尔苏琇莹缺人，她才会和这一群王孙公爵之子混在一起。
凌金霄哑然失笑，就知道少女困惑。
“他们不在乎你的出身，就是嫌你同凌风止在一处自降身份，我也一样，”他压低了声音，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们有一次聚在酒楼里喝醉，还争执过你到底会喜欢谁做哥哥。”
“我与你成婚，他们嫉妒我，恨不得把我灌醉，那夜我生气，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我不是不愿与你行礼，满身酒气，怕熏着你。”
苏窈佯装气愤，瘪嘴眼看又要落下泪来，委屈问道。
“你当时为何不与我说，偏生凶得很，冷言冷语就罢了，还不让我吃饱饭。”
凌金霄手忙脚乱地伸手接她眼泪，连声道歉，冷峻的脸上满是慌张。
“我自诩不爱柔弱贵小姐，可当初在心里早已有你的身影，矛盾得很，不想让自己看不起自己，所以才表现得不耐烦，来伪造不喜欢你的事实。”
“百般苛责你，好似这样才能说服自己不会为你动心。”
他苦涩地笑出声，自嘲般说道。
“可我就是放心不下你，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苏窈垂下头，不甘心地小声喃喃。
“明明这些都是你的问题，你却对我冷言相向，你就是坏，不过是看我没有反抗能力，朝我发泄罢了。”
凌金霄闻言，失去了所有辩解力气，少女说得没错，他虽然本意并非如此，可实质就是这般，他借着自己的地位和权力，打压苏窈。
“对不起。”
他发现自己如今除了道歉，没有其他可以缓解苏窈经受这么久委屈的办法。
“真的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苏窈撑开细弱的胳膊，将两人的距离拉开，抬眸望向凌金霄，眼神清澈，逼得男人不敢与她对视。
“我不想原谅你，心底却仍爱慕着你，我的胸口好疼，不知道该怎么办。”
凌金霄听她说这句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捏紧，揉碎又重组，刺痛如同潮水涌来，将他吞没，涌入四肢百骸，痛得他只能紧紧抱住苏窈，束手无策。
“对不起。”
他只能无助地重复喃喃：“对不起。”
“我可以用我的一生来弥补你，喜儿，只要你还愿意要我，我爱你。”
苏窈颤颤巍巍伸手，攀上他的肩头，有胆怯有依恋，她的脸靠在男人的胸膛，压在刚才哭过湿漉漉的地方，嗓音柔情却面无表情地说道。
“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你要做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