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下的疲惫不比凌风止少多少，一身玄色衣袍，停下站在厅前，脚下靴子上沾染了暗红血渍，与玄色相衬。
眼眸锐利，幽暗又深邃的眸中仿若藏起滔天的怒火，紧绷着一张俊脸，寒意涌现。
目光扫过安然端坐用膳的二人，冷嗤一声，嗓音淡漠。
“这是你的私宅？”
不像是质问，倒像是在酒楼碰面，找话题寒暄的叔侄俩，偏生多了个在紧迫氛围中仍低头喝粥的小妇人。
凌风止瞧见他，眼底冷凝一闪而过，还以为静妃能拖他一段时日，没料到他们如此废物，凌风止知晓，凌金霄找到后他很难再将苏窈留下。
他面无表情起身，不忘拱手作揖，平淡唤道。
“小叔。”
“这宅子隐秘，您若喜欢我也不愿割爱。”
两人虽说是在说宅邸，其中意味都心照不宣，借物喻人暗藏玄机。
凌金霄冷笑，看向凌风止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笑意不达眼底。
“你还没那本事。”
花了一日时间，凌金霄才发现凌风止深藏不露的秘密行动。
身为凌家人，却与三皇子党羽暗中纠结，偷取多次机密供于明成渊，如今手段见长，公然把苏窈带走藏于宅院，安得什么心他岂能不知。
凌金霄刚走到前厅之时打算直接闯入，擒住凌风止救出苏窈。
却没成想听到了少女背地对他表白的话语。
两人那年初识，凌金霄不知道原来自己在苏窈心里早已生根发芽，听她说起两人之间的相处和往事，他涌上喜悦心绪，又难免心疼苏窈。
他年少时不稳重，喜怒随心，看不惯少女多事，自然百般刁难让她难过，哪怕是成婚，也多次由于自己的偏见对她恶语相向。
凌金霄不知道在苏窈心底，是否后悔过爱意，他只是忏悔地想起，单单前几日的木作风波，他吃凌风止的醋，心头难受又低落。
而苏窈这般等了十年，是不是这样的情绪在她心中尝过了无数遍，她该怎么忍下来又说服自己继续爱慕他。
一想到这些，凌金霄就唾弃自己，恨不得回到两人相识之际，改改自己的狗脾气。
凌风止与他针锋相对。
“小叔不会真的以为你们运筹帷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吧，喜儿和你成婚后不快乐，你又不喜欢她，何苦两厢折磨。”
凌风止以为他刚来，没有听见苏窈的深情告白，有恃无恐地说出这句话。
“折磨与否与你何干？”
凌金霄不耐烦地说道，“你还是关心关心三皇子还能否谋逆成功，你这乌纱帽还能顶几天罢。”
他一甩衣袍，快步走到苏窈身前。
小妇人自从看见他后，耳朵通红的颜色就没有消散，闷头喝粥，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嗅到冷冽的气息靠近，苏窈佯装没事人，抬脸伸手不住地扇风，好似什么都没发生，扬起笑容问他。
“世子爷今日是来接我回府的吗？”
凌金霄温柔地用指腹抚上苏窈的红唇，擦干水渍流连片刻后说道。
“别吃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碰上了脏。”
仍旧在含沙射影。
凌风止脸色黑沉，看着两人暧昧的动作，攥紧拳头。
再忍几日，这压在他头顶的人，终究会被他踩在脚下。
苏窈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扫过，含羞点头，随着男人搀扶起她的手掌起身而立。
她一张素净的小脸，并未因为这两日的失踪变得瘦瘪，反而更加莹润，瓷白肌肤滑腻，一双青雾般的眼眸不错开地盯着凌金霄瞧。
连小手也紧紧拉牢，沁出汗水，湿漉漉的。
凌金霄找到想找的小妇人，一句话都不想与凌风止多言，轻巧拉起她就想走，凌风止一侧身，拦在了两人面前。
他轻慢地看向凌风止，瞥他的眼神中凝起风暴，凌厉说道。
“让开！我看在你姓凌的份上没动你，不代表我真不能治你的罪！”
凌风止不欲与他争执，蹲下身从怀中抽出一把纯金打造的镂空长命锁，正反面刻着“玉堂富贵，长命安康”八个字，还有小金豆做璎珞，十分讨巧可爱。
他塞进苏窈手里，柔和一笑。
“昨日刚打出来的，先送给你肚中孩儿，其余的贺礼等以后再补上。”
凌金霄面色冷肃，嫌弃地看了一眼，绕过凌风止带少女离开。
走了几步又受到阻力。
这次却不是凌风止，而是苏窈一步三回头，踌躇片刻后，挣脱了他的手掌，小碎步又跑回凌风止身前。
她轻声拜托道。
“风止哥哥，你能帮我作证吗？这次我走丢，都是因为大姐姐她加害于我。”
凌风止愣神，没成想苏窈回来是为了和他说这件事。
他还以为两人之间仍有情感余地。
少女咬紧牙关，眼底很快积攒出泪水，大滴大滴往下落，待在宅中三四日，她从未流过一次眼泪，只有看见凌金霄来接她，她才感受到安全，道尽委屈。
“我害怕...这次没成功还会有下次，大姐姐不想让我好过，一定会再次陷害，我不愿提心吊胆过日子。”
她痛苦地摇头，“我知晓风止哥哥与大姐姐都为三皇子效力，你能否帮帮我...”
凌风止瞧着他面前柔声哀求的少女，哭得眼皮薄红，可怜又可气，他都怀疑苏窈是否装出来的蠢笨，竟能没心肝成这般模样。
伤了他的心，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利用他作证。
尽管如此，他又怎能拒绝心上人的要求，哪怕就在刚才她用一句句似刀子的锋利话语将自己淹没。
凌风止叹了一口气，手掌颤抖着抚上她的脸颊，拭去一滴泪。
“好。”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去为你做。
苏窈咧着嘴，在泪水覆盖下对他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身后传来凌金霄不满的力道，宽大手掌重新握起她的嫩手，拽着她扬长而去。
苏窈挣扎着回头，望见凌风止站在原地，手还没有收回，表情看不清，孤零零地被前厅包裹，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是他无数次看着亲近的两人相携离开。
苏窈利用话语对他进行情感操纵，他不是没有察觉，可他不想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