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传出了她已不是纯白之身,她的日子开始变得艰难起来,她从前的清高孤傲变成了故作姿态,那些曾为她倾倒的男客不再将她高高捧在手心视作只可远观的神女。
他们开始肆意凌辱她、带着色眯眯的眼神对她动手动脚,在一次登台后,她被一个喝醉了的男子拦住。
男子是这一带有名的浪子,无人敢惹。从前她在巅峰的时候是纯洁的圣女,万人捧着,所以她有了孤傲的资本,而如今她便是块破布,没人再将她放在眼里。
那一天,众目睽睽之下,她被强暴了,那纯白无暇的衣裙和着旁人的嘲讽、轻漫、猥琐的目光连带着她的最后一丝坚持被撕的粉碎。
那个名动城中一曲清歌便是千金的无数男人心中白月光,一夜之间跌落了云端,成了人人可骑的最下贱的妓。
烟花巷的红娘最是人精,知月隐已无法再为她赚钱,便着手培养新人,新进的一批姑娘当中她相中了一个,特赐名月替,其中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月替生的花容月貌,身姿犹如湖畔细柳,纤腰盈盈一握,美目顾盼,杏眸含花,行走间步步生莲,宛若随风起舞的蝶,端的便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姿态。
她的气质美貌却不如月隐,可她是个真真的处子,含苞待放的花谁不喜欢?难道去喜欢一个残枝败叶?
月隐彻底输了,那段属于她的绚烂凐灭了。
看着那曾属于她的光芒和追捧落入别人的身上,看着无数她曾不屑一顾的男人围着那个女人献殷勤的嘴脸和那女人朝她望来时眼中的得意和讥讽让她开始抓狂,她陷入了疯狂的嫉妒中,她恨!恨不得那个女人被摧毁然后去死!
若是说她现在沦落成了一个怀着嫉妒诅咒别人去死的恶毒女人,那么接下来的一切便加速了她的堕落和毁灭......
朝阳城的祭天大典将要来临,而她们这样的烟柳之地是必须要闭门的,说是会沾染晦气,冲撞了神明。
烟花巷的姑娘都是要呆在自己的闺房中,不准出门,可她却破了这规矩,独自一人出了这门,站上了高高的阁楼。
她俯视着下面长长的宫中仪队,心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感,她想看看她这样肮脏令人避之不及的人是不是真的会触犯到神明,若是真的触犯了,那也正好,就让那传说中的神发怒吧,让这世间一起毁灭吧!陪她一起坠入无间地狱!
在这一瞬间,她瞥见了马车里的男子,他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他黄色龙袍上的金龙是如此的金灿耀眼、熠熠生辉。
她的眸子徒的睁大,眼中渐渐变的疯狂,她开始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整张脸变得狰狞扭曲,她瞥见他那样威严的走下车,又是那样温柔的将手递给了旁边的女子、那个身披百凤朝凰的霞披,头上顶着镶满了珍珠风冠的女子。
那女子笑的那样娇羞明艳,让她恨意滋生,而她发髻上簪着的一支凤求凰更是深深的刺疼了她的眼。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好一个凤求凰!她喉咙发出了一阵嘶哑难听的吼叫,她癫狂地笑着,仿佛要用尽全身气力将那口心血生生笑溢出来。
刺骨的恨意包裹着漫天倾盆的妒意将她吞噬,她笑的痴狂、笑的癫疯,笑着笑着便落下了泪,那泪刮得她的脸灼痛,没入喉中,苦涩得她开始连连干呕,酸水从她口中流出,她拼命的咳,似要将心都要呕出来。
她是被红娘叫人给拉下去的,红娘见到她时,她已癫狂,面目狰狞、眼神空洞,笑的犹如恶鬼。红娘被笑的心惊,吐了口唾液,叱骂了一声“疯子”,便叫人将她直接架了下去。
昔日云端的神女如今已成了个人人恶之的疯子,烟花巷中再无人记得那个一曲倾城的第一歌姬月隐。
醉生梦死、夜夜笙歌的烟花巷,她的心中却犹如灯灭,黯然无寂,而此时,她却发现自己怀有了身孕。
她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整个人变得欣喜若狂,她虽已失身,沦为了妓,到底曾赚了些银两,加之他给她的万里黄金,不用接客,日子也能过的富足,因此至今都未再有人碰过她。
她忽略掉了那天令人恶心耻辱的一夜,心中默认为她怀的是他的孩子。
她连夜跑到了王宫大门,甚至顾不得披上一件外衫,她激动地冲了上去,想着马上她就要成为这奢靡华贵王宫中的一名娘娘,拥有这享不尽的荣华权势接受着众人的膜拜。
强烈的欲望渴求让她无法神智清醒,她甚至都忘了她只不过是一个下贱的歌姬,不!一个下贱的妓,就算她怀的是龙子,她也决计跨不进这宫门一步。
她被禁卫拦了下来,甚至还未触到那朱红金钉的墙门,便被拉出去好远,狠狠的掷在了地上,她疯狂的谩骂着,说自己怀了龙种,是宫中的娘娘。
守门的禁卫满脸的讥笑不屑,口中怒骂着“哪里来的疯子,真是晦气!”
她从地上爬起来,不死心的想再次冲向宫门,守门的禁卫已然发怒,狠狠将她一把推到在地,握着戟的手翻转,就要朝她身上打去。
重重的戟落在她身上,锥心刺骨,她一时之间动弹不得,口中却仍重复着那些话,禁卫面上不耐,将她连拖带拉丢到了更远的地方,口中还嘲笑着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道,“你若是坏了龙种,老子便是玉皇大帝,赶紧给老子滚!晦气!”
她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仿佛醒悟了过来,不再开口。她眼神空洞的望着乌漆见不到边的暗黑天际,许久没有动作。
周围沉寂的诡异,她的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眼中带着毁灭般的怨毒,她的脸上浮上了刻骨的恨意。
她慢慢起了身,死死的盯着那堵朱红的宫门,像是要将它生生的看穿,她淬了毒的怨毒黑眸埋没在了这无声绝望的黑夜之中。
她没有将孩子打掉,甚至带着扭曲报复的心理将他生了下来。
孩子生下来之后,她开始自甘堕落,她迎客,她打扮得妩媚艳丽在无数男人身下放荡,她丢了她在这风尘最后的坚持,她成了万人枕的最下贱的妓!
孩子一天天长大,她却从来没有管过他任由他自生自灭,他经常被饿的奄奄一息、骨廋嶙峋,长到四岁却仍像一个两岁般的孩童。
月隐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让他带着粗粗的铁链趴在她所有恩客的面前像只狗一样的爬,钻过他们的跨下,舔掉他们丢在地上的馊饭。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像得到了极大的快感,眼中疯狂,娇笑着对旁边的人呢喃,“那个最尊贵的王,他的孩子像狗一样钻别人胯呢,多美妙的一幕。”
他成了一个泄愤的工具,无数个夜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被推搡在地一顿毒打,他的娘,那个原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却最喜欢红着眼睛,犹如地狱恶鬼,用原本绾着她美丽乌黑的秀发的钗子在他身上一道一道的划着。
那发钗别在她头上是那样的美丽,可却刺穿了他的皮肤,浸染了他的血肉,成为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噩梦。
他的娘亲生的那样的美,可是那样美丽的面孔下是他恐惧的恶毒的心。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的厌恶他。
她从不允许他喊他娘,她给他取名相鼠,意为肮脏的老鼠。
他成了烟花巷人人可欺可辱、谁人不开心都可虐待发泄的老鼠。
他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童年便在这无尽的虐打折磨中度过,直到朝中的一位将军出现,他暗无天日的生活才得以结束。
那天他照旧像狗一样钻过别人的胯下,舔着地上发臭的馊饭,周围发出一阵笑声,仿佛这是一件特别让人开心的事。
坐在不远处的赵简是西营的主将,今日受邀在此洽淡事情,原本这种事他是不上心的,一场闹剧而已,看看就好。可是他无意中听到那个装扮艳丽、风骚至极的女子说他是王上的孩子。
他顿时上了心,认真去看大堂中的人。旁边的人似乎早就习惯了女子的疯语,只当作一个玩笑,脸上笑的更为起劲。
赵简蹙了蹙眉,想着可能只是个玩笑吧,心中有些轻蔑,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这种掉脑袋的事也能拿做嘴上说,无知愚民,愚蠢至极。
他望向了跪在地上的男孩,男孩脸上污脏的看不清容貌,但看轮廓,确有几分像当今王上。
他沉思了一会,突然想起几年前,王上外出遇险他去寻时,线索便是在烟花巷断的,后来王上回来时又让他偷偷送了一箱黄金送入了一个歌姬的屋中以报救命收留之恩。
当时他没有过多在意,现在细细想来,孤男寡女,王上又值旺年,难免血气方刚,也并非没有可能。
心一沉,此事看来要细细一查。回去之后,他立马追查了当年的事,果然发现了端倪。那女子曾还去过王宫称自己怀了龙种想进宫,却被守门禁卫当作疯子拦了下来。
事关皇家血脉,马虎不得,他连夜进了烟花巷,扣住了烟花巷的红娘,询问那歌姬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