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没有开口应答她,只是慢慢地照旧半蹲了下来。许烟雨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再问,其实本来也与她没多大的干系,他们不熟。
攀上了男子的背,男子便迅速起了身。行在黑漆漆的巷道里,前方的街面上只有寥寥几人提着灯笼快速的行走着,着实凄寂的很。
许烟雨趴在男子宽厚的背上,心中闪过一丝狐疑,她有意无意的贴近了男子的脖子,凝神用鼻子浅浅的吸了一口气。
温热的气息微微的喷在了男子的脖根上,有些湿痒,男子微微一愣,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他将脖子偏了偏,避开了女子的靠近。
许烟雨见男子似有察觉,便收了动作,没有再贴近。
眉心微微皱起,男子身上那股冷冽的气味似乎消失了,刚才他出现时,她便没有再闻到那股气味,本来以为可能是她鼻子今日不大好使才闻不到,于是便寻着机会凑近闻了闻,却还是没有嗅到那股气味。
她眯了眯眼睛,盯着男子的后脑勺,难不成他用了什么办法将那气味给抹掉了?可浸入了肌肤里的气味怎么可能轻易就抹得掉?
其实许烟雨的猜测没有错,方远的确抹掉了身上的气味,只是这方法便有些残忍了。
他需泡在滚烫的热水中,浑身涂满去味的药粉,再拿一把铁刷用力摩擦身子直到药粉全部与肌肤融合。
足足要泡一个晚上,气味才会慢慢消失,而等到第二日早晨,他的身上已被钝厚的铁刷磨出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血丝,全身都肿胀不堪,连皮都要磨透了。
方远是死士中的一个传说,他武功高深、杀伐果断,最喜一招毙命,是这批死士中实力最强的一个。而他之所以能成为所有人闻风丧胆的杀人器具,除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从来不会手软、下手狠辣到心惊。
男子将许烟雨从背上放了下来,她落地站定,又抬眼瞧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避开她的视线,语气冷漠,“王府到了,送姑娘进去。”
许烟雨没有答话,突的,她瞧见男子的手腕竟开始流血,长长的一道血迹蔓延下来,鲜红的一片便晕染了地面。
她蹙了蹙眉,“你受伤了?”
男子沉默不语,表情依旧冷淡,似乎完全不在意手上的伤,半响,男子才淡淡地开口,“送姑娘进去。”
许烟雨定定的瞧着面前的异常冷淡的男子,他手上的血还在源源不断的滴落。他的手臂上一定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是今日消失的那段时间伤的吗?
依旧蹙着眉,她从袖中里掏出了一瓶药,“这是我备在身上的伤药,你拿去吧。”刚刚他手上有重伤,还背着她,虽然是他自己不做声,但也是她加重了他的伤,她不喜欢欠别人的,尤其对方还可能是她的敌人。
男子没有去接她手上的药,甚至没有看她一眼,神情比刚才更冷了几分,“不必了,送姑娘回去。”
许烟雨有些无语,收回了手,既然他拒绝了那就罢了,想来他应该也不缺。
走了几步,却见他手上的伤越来越瘆人,甚至连臂上的衣服都溢出了鲜血。她停下了脚步,认真的看着面前的男子,语气淡淡,“你回去吧,不必送我了,我自办法不惊动府中暗卫。”
男子顿了顿,回过身偏头对上了女子的视线,可一瞬又立马移开了视线,脸上依旧冷淡,“这是任务。”
许烟雨瞧着他那副死样子,不大想再和他废话,她把药一把塞进了他的怀里,语气冰冷,“你若觉人间冷漠、人性凉薄,就应该好好爱自己,若你自己都觉无所谓,那你的命便活该下贱。”
说完,她未再看男子一眼,转身快步拐进了前方的黑暗中独自往王府方向而去。
男子看着已没入黑暗消失不见了女子,没有再上前,他顿在了原地,眉间微微蹙起,眼神复杂的看着手上的药,爱自己吗?嘴角忽的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他抬手将手中的药随意丢弃在了某个看不见的角落。
瓶子哐当一声滚入了黑暗中,男子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的停留。
方远回到王府复命时,他那主子正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他立马跪了下来,“主子交给属下的任务已经完成,余碎都已清理干净。”
朝旭梵慵懒的抬头,扫了一眼男子血沥沥的手臂,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你一向是本王身边最得力的工具,不过本王这个人最厌恶的便是被人背叛,方远,你可不要让本王失望。”
“属下不敢!”
朝旭梵看着面前低头跪着的男子,眼神渐渐幽深,眼底泛起丝丝冷意,“本王知道你不敢,下去吧。”
“属下告退。”男子退出了门外,背上凉意一片。
许烟雨是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的,她也觉着很奇怪,这个时候按理来说王府应该宵禁了,可她到时,王府的大门却大敞着,就连看门的小厮都不知所踪了。
她刚跨进王府,便见看门的阿大正急匆匆的从那边跑来,她连忙避开,想绕道回自己的院子。
走了一段路程,她不再躲藏,明目张胆的走在王府的回廊里,路上看见周管家领着几个侍卫匆匆而过,那几个侍卫她记得,是跟王爷一起离府的那几个。
她心里有些激动,他们回来了,那他会不会也回来了?她现在很想见他,抑制不住的想见他。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跟着他们走着,即便他们之间的关系清楚的不能再清楚,她也想要最后再见他一次,哪怕只是远远遥望一眼,也好。
她偷偷的躲在了柱子后面,穿过密密遮挡着的树叶,透过层层的缝隙遥望着那抹清隽的身影,他似乎消瘦了许多,为了那些病人他一定很少歇息,他应该很累吧。
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浓浓的怒气,有的人为别人的生死鞠躬尽瘁,有的人却随意荼毒轻贱人命,紧紧握拳,她似乎在心中确定了某种念头。
朝旭风这次回来是因为他对研制抑疟疾的药有了重大的突破,为了进一步研制,他亲自回来一趟将所有有关疟疾的书又细细查阅了一遍,传染的人越来越多,形势严峻,现下他立马又得赶回去。
匆匆交代了管家几句,他便得要立马离府了。
许烟雨看着远处的那个身影离她越来越远,转眼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探出身,长吁了一口气,或许她下一次便等不到他回来了。
她慢慢的低头往回走着,心想着那位王爷应该离开王府了吧,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本就无甚缘分,有些东西也强求不来,既如此,她便用她余下的生命做点有意义的事吧。
正走着,她却猛的停了下来,不可置信望着前方那抹熟悉的身影,他怎么会还在这?他不是已经离府了吗?
前方的男子似乎看见了她,正一步一步的离她越来越近,她有些发愣,直到男子俊雅的脸庞在她的视线中清晰,她才有些相信。
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的脸很苍白,眼下的乌青很重,看起来很是疲倦憔悴。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烟雨.......”男子唤了她一声。
她突然回过神来,迅速将手藏到了身后,她的手上都是密密的针孔,她不能让他察觉到什么,她不想给他添麻烦,也没有立场来麻烦他。
“王爷....你不是已经走了吗?”女子轻轻的出声。
男子朝女子微微笑了笑,“我在等人。”
“等、等人?”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很多念头。
“嗯,你在府中可还好?”男子看着面前有些愣怔的女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心想着她果然还是以前的那副模样,呆呆的。
“奴婢一切安好,王爷..........”她还想说些什么,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想法,她往后看去,来人是那个叫萧何的暗卫。
“王爷,事已办妥,即刻便可以出发了。”男子作了个揖。
许烟雨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一个位置,眸子暗了暗,她刚刚竟还存有了一丝幻想,想着他或许是不是在等她,即便心中觉得不大可能,她还是抱有了那么一丝的期待。
他等的人是他的暗卫,她真是犯傻,脑子糊涂了,才会生出这种期待,不由地笑了笑,她抬头看着面前的男子,行了个礼,“王爷应该有很要紧的事,奴婢便不打扰了,还望王爷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
男子笑了笑,因事情的确耽搁不得,便没有过多停留,又瞧了女子一眼,便立马和旁边的男子匆忙的离开了。
直到前方的身影模糊得看不大清,许烟雨才收回了视线,她蹙了蹙眉,现在她是时候该提早做准备了。
下一次她再被带去王府是两天后,彼时她正卷着被子窝在床榻上睡觉,外面的天色灰蓝,天还未亮。
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屋子里,看着床榻上正闭眼安静呼吸着的女子,他蹙了蹙眉,一时竟犹豫的定在了原地,不知是不是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