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兴奋得像个孩子，程无双也开心地笑了。
野人高耸的眉头突然紧紧皱起，一脸难受，又“哇哇”地朝程无双激动地边说边比划，最后干脆转过身去，背朝程无双，两条长臂，一条指着后背，一条则隔空做了一个挠痒的动作。
呵呵，原来是痒了啊。程无双站起来，朝它后背走去，还没走几步，程无双就咳嗽着退了回来。
野人身上真骚啊，那股腥气呛得程无双都要吐了。野人见状，忙哀求似地轻轻哼了几声，又扭头回看了程无双一眼。
程无双深吸一口气，然后捏着鼻子，闭紧嘴巴，走到它背后，朝它指的地方抓去。
野人那一身厚厚的长毛，程无双费了好大劲才挠到它的皮肤。
她使劲扣了扣。
“嚯嚯......”
也许是挠到了痒处，野人眉头舒展，闭着眼睛，发出轻轻的叹声。
程无双又向下扣了扣，竟然抓住了两只虱子！
野人突然发出一声怒吼，整个洞穴都震动了。程无双吓得瘫倒在地上，惊恐地看着这个喜怒无常的巨兽。
野人见状赶紧收了怒气，指着程无双捏着虱子的手，做了一个敲打的手势。
程无双明白了，它只是对吸血的虱子生气，要她弄死它们而已。
程无双举起抓着虱子的手，给它看了看，然后把虱子扔进了火堆。
程无双又耐心地给野人的后背认真地清理了一遍，差不多烧死了将近一百多只虱子。
等做完了这一切，程无双的身子，连同穿在上面的衣服都被烤干了，整个身子也都温暖起来。
野人转过身来，看着程无双，手上做着一个理毛的手势，示意她转身背朝它，让它来理毛。
程无双笑着摇摇头。
野人的表情有些失望，它一手握成拳，轻轻碰了一下程无双帮它抓虱子的手，然后又回到火堆对面坐下了。
两人隔火相坐，程无双自从遭遇丧彪之后，神经一直紧绷着，现在她安心下来，之前的辛劳、瞌睡阵阵袭来，她的眼皮愈发变得沉重，挣扎了几下后，终于合上了。
她做了个梦。梦里有明媚的阳光、有清凉的树荫，最关键的是有可口的饭菜。
程无双自从进了青岭之后，就没正经地吃过一回饭！她实在太饿了，太馋了！
她急忙跑到饭桌前，刚拿起筷子。周围突然暗淡下来，阳光消失了、树荫消失了，面前那些的食物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黑暗，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出现了！
程无双“啊”地大叫一声，失手将筷子扔在了黑暗中。
此时，绿眼睛消失了，耳边又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你做得很好，现在只要等丧彪找过来就可以了。”
“我做什么了?”程无双惊讶地愣在原地。
“呵呵，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仔细想一想。”
黑暗渐渐消失。那些自己泅水渡河，攀登断崖、往鞋底和“鸟窝”里泼洒老虎尿的场景，一幕一幕呈现在程无双周围，将她团团围住。
“这些可都是你做的呀。你看这一路走来多不容易啊，不过你放心，丧彪正在路上，要不了多久，你的心愿就达成了！”
“心......愿？什么心愿？”程无双有些害怕，声音开始颤抖。
“为干爹报仇的心愿啊，你不会忘了吧。记住，等下丧彪来了，要撺掇野人跟它打，这样丧彪不死也伤，然后你就......，不用我再提示了吧。”
“不死也伤？那野人呢？”程无双问道。
“野人?哈哈......，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哎呀，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复仇一定会有牺牲的，不过是个野人而已。”那声音不耐烦地说道。
“可是……”
“不用再可是了！事情已经这样了，要好好把握哦。”那声音说完，发出一阵狞笑，渐渐远去。
“你别走，你停下。”
程无双朝声音消失的方向追过去。此刻，周围又再次陷入了黑暗。
程无双把手伸向空中，像将要溺水的人一样，无助地乱抓着。
突然，她摸到了一个粗糙的东西，本能地用双手握住了它。那东西软软的，温暖如春。
程无双睁开眼睛，野人站在她旁边，手臂轻轻伸向她，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担心，而自己正握着野人的巨掌。
程无双忙乱地松开双手，迅速撑地坐起，后退几步。
野人见她醒了，也缓缓地低下头，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清澈的双眼，又看了程无双一眼，才踱着步子，走回火堆对面。
程无双回想起梦中的场景，面容僵硬，闷声不语，只顾往火堆里添柴。
野人以为她不舒服，站起来搬起一块四五百斤的大石头放到程无双旁边，示意她坐上去。
程无双见到此情景，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来，转身从洞口飞快地跑了出去。
洞外已经亮了一些，但还是看不清路。程无双摔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接着摔倒，跑跑停停，直到她喘不上气才停下来，靠在一棵大树旁。
“你跑什么?！你为什么要跑？！”那声音又蹦了出来，这次是严厉地责问。
“你别管！”程无双倔强地说道。
“哎，你不报仇了？”
“……”
“干爹对你那么好！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救你出去！你不为他报仇了？”
“……”
“他和你不过是萍水相逢，却为救你把命都丢在了大青岭，你是不是应该为他报仇？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你又跑了？你还是人吗？”
“赶快回去，不然被丧彪追上，你就没命了。”
程无双没有动，任凭那声音在耳旁不断聒噪，她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之前野人在她心里不过是另一只野兽，另一个丧彪，为了报仇，她可以利用，也可以伤害。
可洞穴里的短暂相处，让程无双意识到野人并不是传说中的杀戮凶兽，相反它是善良、有灵性的生灵。
一边是有仇必报的江湖信义，另一边是不殃及无辜的道德公义，自己到底要怎样选？
程无双漫无目的地走着，面前是一片空地。
此时，阴雨已散，夜空晴朗无云，繁星点点镶嵌在黑色的夜幕上。天顶正中，一轮明月光洁如玉盘，柔和的月光洒落在空地。
此情此景，程无双心里泛起一阵感动。她不禁走到空地中央，展开双手，抬头仰视月亮。
圆满的明月，瞬间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她的心中依然没有答案，但她释然了，第一次不再去纠结事情的结果与真相，只想顺应命运的裁判。
耳中隐隐传来了野兽的低吼，程无双默默地扭过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双绿莹莹的眼睛果然在密林的黑暗中浮现，今夜它的轮廓格外清晰、绿光格外幽深。
程无双没有丝毫恐惧和紧张，缓缓转过身，迎着那双莹绿的眼睛，坚定地一步一步走去。
忽然，一道黑影带着疾风，从密林中窜出，一股蛮力将程无双向后拉去。
那棕红的毛发、熟悉而特有的腥味，正是野人。
这突然的变故，让绿眼睛也大吃一惊，低沉的吼叫，变成高声的咆哮。
野人并不害怕，双腿用力踩打，蹬得地面“砰砰”直响。
它的双臂不断用力捶着胸部，喉咙里发着怪叫。
换作其他野兽也许早就跑了，可丧彪毕竟是丧彪，绿眼睛仍然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
“不要管我了！”程无双突然尖声叫道。
这一叫让野人和绿眼睛都愣了一下。
面前就是强敌，野人不敢丢神，它不再嚎叫了，右臂往腋下扣了扣，掏出一颗卵状石头，那石头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和绿眼睛一模一样的荧光。
野人把那石头从左手扔到右手，又从右手扔到左手，不住地把玩。
野人掏出卵石后，绿眼睛有些动摇了，目光一刻不离那石头。
野人见绿眼睛还没有走，把卵石举到嘴边，伸出长长的舌头，不停地舔着。那石头的绿光也随之越来越亮。
绿眼睛不甘地“嗷”了一声，消失在黑暗的森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