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卯时已过,何元光在殿外侯了许久,却一直未见皇帝起身。
往日这个时辰,该是要晨起,准备上朝了。
他不禁有些纳闷。
难道是昨夜的酒,饮多了?
不过皇帝的酒量向来不怎么样,这倒是对的。
是以,便没作声,且耐心地再等一等吧。
待到又过了半个时辰,眼瞧着天光都出来了,又朝内殿瞧了瞧,又听了动静。
竟还是没有皇帝起身的影子。
他再也按捺不住,连忙进去传话。
妙云和妙月听见何元光的脚步,霎时便惊醒了过来。
妙月再一转头,看见皇后竟稳稳当当地躺在自己的榻上,吓得汗毛都立了起来。
见她的反应,妙云眼疾手快,忙一把捂住她的嘴。
是以,一声尖叫才被堵在了喉咙里。
“怎,怎么回事,娘娘怎会在咱们房里?”妙月嗓子都在发颤。
“我哪儿知道,昨夜咱们不是伺候娘娘睡下了,这才回来的吗?”
妙云思索一瞬,“难道是娘娘自己过来的?”
妙月更害怕了,“不,不至于吧……咱们娘娘是个多精贵的人儿啊……”
正嘀咕着,外面何元光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妙云妙月,已经过了卯时了,皇上怎还没起身?”
二人一个对视,连忙手忙脚乱地起身开门。
“大监,实,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睡过了。这就去叫皇上晨起。”
何元光横了她们一眼,“这都能忘,小心着规矩,仔细娘娘扒你们的皮!”
妙云默了默,不理会何元光,赶紧又关了门,将皇后从她们的榻上扶起。
季皇后被她们这般扶着,觉着不舒服,很快便醒了。
她眼睛迷蒙地睁开,发现自己正被二人架着往寝榻走去,不由有些烦躁。
“怎么回事?这是将本宫从哪里带回的路上?”
妙月七上八下地看了眼妙云,温声道:“娘娘,昨夜不知怎的,您跑到奴婢和妙云睡的外间来了,奴婢这就将您扶回去……”
季皇后觉得脑子隐隐有些疼,酒后的劲儿似乎还没过去。
很快便想到了昨晚,自己设宴给季棠接风的事情。
“昨夜被棠儿哄得高兴,所以多喝了几杯,后面人事不省,估计糊里糊涂地做了些傻事……”
季皇后对此,并未多想。
正说着,三人跨进了内寝的门槛。
忽然,季皇后眸子一定,整个人像是被人甩了一榔头,脚步一顿,倒吸一口冷气。
整个内殿,全是皇上和另一个女子的衣衫。
这些衣服被胡乱地扔在地上,从门口,一直铺到帐边……
而里面的两人,赫然正呼吸均匀地睡着!
季皇后一口气上不来,只觉得脑袋一麻,差一点就要昏厥。
还是妙云反应快,忙道:“娘娘,那,那好像是婉昭仪的衣衫!”
季皇后的脸色瞬间由铁青变得惨白。
是,她就说那衣服怎么有些熟悉,那,那是棠儿的衣服!!
她脑中像是有一道惊雷炸响,将她的理智炸得七零八落,整个人都被愤怒和震惊死死裹挟着。
“你们在干什么?!”
季皇后勃然大怒,一开口,已是叫破了音。
她耳朵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剧烈的情绪在她眼底翻涌。
顾不上自己此刻只穿了中衣,她死死地盯着那床榻,身子发着颤,一步步向塌边靠近。
不会的,上天不会对她这么残忍。
这两日,不会这般荒谬!
昨日她才这般颤抖着掀开帐子,看见青妍与人媾和。
今日,竟这么快,就又轮到自己的夫君!
她觉得心脏像是被一把锥子狠狠地凿着,很快就要凿出个汩汩流血的窟窿。
走到帐子前,她想要伸手去掀开那帐帘。
可手是抖的,抬了几次都抬不起来,握不住那帐帘。
眼中的一滴泪始终没有落下。
她不信,她不信是棠儿和皇上在一起!
皇上那般爱自己,不会做出这般让她伤心的事!
棠儿也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这么小就懂得勾引人?
此时,皇帝却是已经被她这一声厉喝,震得隐隐醒了过来。
连着季棠,也被这一声剧吼,吓得一颤。
皇帝感受到身边传来陌生的幽香。
手一动,却是摸到了一把娇嫩无比的肌肤。香软滑腻,带着他记忆里嘉茹从前的味道。
他心头一跳。
赶紧睁开了眼睛。
看见头顶熟悉的红色纱帐,他心下一缓。
呼。
是在皇后榻上,吓他一跳!
他缓缓坐起,带动锦被从身上滑落。他转过头去看向站在帐帘处,正死死盯着自己的季皇后。
忽然,他感到身上一凉。
他低头一看,自己是赤身裸体躺在了嘉茹的榻上。
最关键的是,身旁还有个赤身裸体的女子。
但那人不是嘉茹,是棠儿!!!
被子被皇帝给拖出去了一截,季棠觉得身上凉幽幽的,是以,也睁开眼,赶紧瞧着自己费尽心思布置的战场。
“啊——”
她一睁眼,便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这一声尖叫,直接将季皇后的那两滴泪,震得落了下来。
季皇后此刻,终于打消了自己心头的侥幸。
狗男女!
这就是一对狗男女!
竟然两个都背叛了她,亏她还一心为他们考虑!
“季棠!姜穆尧!你们两个做父女都绰绰有余,竟然干出此等不顾伦常之事!”确认了眼前的景象,季皇后声嘶力竭地咆哮,似是要将这一生的不甘与怨恨都发泄出来。
“嘉茹,朕,朕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昨晚咱们喝多了,朕……”
皇帝潜意识忘了,昨日自己已经在与季家的博弈中胜出,下意识就想对季皇后解释。
“事实摆在眼前,你还在狡辩,是想推卸责任吗?!”季皇后的眼中猛地升腾起更剧烈的怒火,是恨,是浓重的怨。
皇帝的话被皇后骤然截断,正解释着,他脑子一动,忽地,霎时清明了起来。
他是皇帝,现在大权在握的皇帝,他需要跟季嘉茹解释什么?
册封昭仪的圣旨是昨日就下了出去的,她亦是知情,即便自己和季棠有了男女之事,那又怎样?!
按理说,棠儿本来就是她的女人!
季棠醒来听见皇帝开口服软,一颗心便落了下去。
看来自己是撼动不了皇后了,需得从长计议。
但眼下,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的。
是以,她眸子里立刻蓄上了水雾,娇俏的脸蛋刹那间变得通红。
眼泪,就这样从那双像是被吓得厉害的眸子里,如泉水般的溢出来。
她搂了搂锦被,浑身哆嗦地向季皇后解释:“姑姑,对不起姑姑,棠儿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棠儿记得明明是扶皇上来榻上与您同眠的,结果没想到突然,皇上,皇上就……”
她呜咽着,侧头向着皇上看了两眼,像是害怕说出来会对皇帝不利一般,便又将那些话含了回去。
只是整个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泣不成声。
皇帝见季棠此刻竟是在维护自己,心头的某个地方霎时被柔软触动。
一抬头,看见不顾身份体面,状若疯魔的皇后,登时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