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政昭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喝茶?”
阿念清凌凌的眼睛看过去,视线下滑到他的手上,看着手指在杯壁轻轻滑动的细微动作:“茶我就不喝了,阿政,我要的草药有找到吗?”
政昭把杯子放回桌上:“就在这两日。”
阿念起身,拍拍干净的手,狡黠一笑:“那你守着医馆,草药放不久,它们到了就麻烦你立刻处理啦,方法告诉你了。”
说完,她就拽着蓐收的衣后领让他起身,带人跑远了。
政昭嘴角微扬,看向目光灼灼等他开口的涂山璟:“涂山氏的人已经被引过来了,你……”
这边,蓐收丝毫没发现不对,矮着身子,眉眼带笑,嘴上抱怨:“好啊你,这就把我们都安排明白了,你来清水镇就是来玩的吧。”
阿念右手说是拎着但更像是搭着蓐收的衣后领,左手晃着衣上垂下的布条转圈,实话实说:“我是来干正经的大事的。”
蓐收明显不信。
阿念一脸骄傲:“吃喝玩乐怎么不算人生大事,又哪里不正经了?”
蓐收站直了身子,原本上提衣领现在像是在下扯,看到后颈的一点肤色,阿念立刻松开手。
他别想给她扣锅!
两人吵吵闹闹来到了海边,阿念扫了一眼目所及的浅滩,并无什么贝壳。
海水还在冲刷海岸线,阿念甩了鞋子勾下白袜,踩在海水冲荡的边缘,海水带着柔缓的力道没过脚背,感受十分舒适。
“我去看鲛人了!”阿念朝后抛了颗珠子,背对蓐收高高挥手,踏着海水冲向海里。
裙摆浮在海面,等跑到海水没胸,阿念深吸口气,下潜消失于海面。
蓐收笑着摇头,果然性急,估计一会儿就出来了。
等了一会儿,海面还是不见人影。
蓐收入海寻找,目之所及,没有阿念的身影。
其实,入了海里,阿念就长长吐出一连串泡泡,身子后仰,在海中扭身转了一周,灵活地往深远处游动,速度迅疾,海水似乎还成了她的助力。
阿念在海中穿行,经过好几个大贝壳。
有静拢无声的,有合拢震动的,也有坐着两尾鲛人似在谈情说爱往外瞧的……
伴着鲛人的歌声,阿念仰头朝上看,蓝色、青色揉成蔚蓝。
心随意转,踩着歌声的节奏,阿念行进时随意舞动,衣衫布料升浮,如飞天曼舞,是柔与力的宣泄。
身后有海水的波动传来,阿念往一侧避让,一只指间带着无色璞的手捞了个空,这是一尾男性鲛人。
鲛人举着巨大的海贝,追着她又歌又舞。
听懂鲛人话的阿念仔细听了歌词,一边逃一边打量这尾鲛人。
模样是很俊俏,上半的人身,身材也很好,但是……这鲛人约莫是眼有疾,看不到她的两条腿,性子也执拗,明明感受到她的神族威压,还把她当女鲛人追求。
“你放弃吧,我喜欢别的妖。”
鲛人询问是谁,还要与之决斗。
阿念仔细想了想,果断搬出了海洋霸主:“我看上相柳了,你打赢了他再来找我。”
鲛人面有不甘,说她身上没有相柳的气息。
阿念张口就来:“我们几天前还亲过呢,他忙,我们相处不久,气息自然淡了。”
“我真的是神族,也不是打不过你,你要庆幸自己长得好看,气息也干净。”
鲛人面上不甘,突然,像是感受到什么,身子一颤。
“知道怕了?”阿念四指并拢摆动着指节部分,“那就快走吧。”
阿念面带骄横:“我可是相柳的人,相柳是这里的霸王,你勾搭我,就是在挑衅他。你现在走,我就不告状了。”
鲛人朝这边看了最后一眼,长尾一扫,水波推着自己远去。
阿念松了口气,如非必要,她真不想动手泄露自己的神力。
蓐收手上有她送的特制定位珠,只要注入法力能大概知道她的方位,她要是动了神力,那就变精准定位了。
当然,为了以防落入他手,珠子里有她的一缕神识,是能由她操控自爆的。
她的目的是拖住蓐收,如果茫茫不知踪迹,他跑回去找政哥帮忙,她的目的也就无法达成了。
蓐收受教父王,对父王很是敬重,她不会拿她和政哥的大业作赌,更不想去比较自己和父王在他心中的地位孰轻孰重。
而且,皓翎玖瑶迟早会出场,她在蓐收看来是皓翎王的大女儿,他会保护照顾这个妹妹,也就可能被利用。
她不喜欢扯头花,也不会寄希望于一个立场不是绝对她的男人。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蓐收,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阿念抬手后张,伸展了一下:“神仗妖势的感觉真好~”
“既是仗了我的势,是否该予我些报酬?”
阿念转身,相柳正朝这边过来。
“好巧,你也在这里。”阿念扒拉着手指,眼神四处瞟着。
相柳抓住她的手腕,眼中冰寒冷冽,嘴角画出一抹极小的弧度,似在嘲讽。
“不巧,今日我去寻你,一切,我都看到了。”
她与别的男子姿态亲密,打闹玩笑……实在是太难看了。
阿念脸上尽是迷茫,她今日也没做什么啊。
“哦,所以呢?”
相柳耳朵一动,把人拉进了自己怀里。
“你对鲛人说,你是我的人,为了族群安危,鲛人会把这个消息快速传开。”
相柳低头凑近阿念,四目相对:“我凭空多了妻子,失了清白名声,总要讨些利息。”
阿念眨眨眼睛,看他靠近却隔着些距离,还没动作,笑着自己凑上去。
相柳瞳孔缩了缩,左手压着她的腰往自己怀里按,右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吻得凶猛缠绵,眼角泛出红晕。
一道法术直冲相柳打过来,相柳抱着阿念躲开。
他退出舌头,嘴唇与阿念的依依不舍地摩挲,眼珠朝蓐收方向的眼角一跑,似轻蔑不屑,又似挑衅炫耀。
蓐收眼中隐隐发红,他紧闭着唇,传音说话:‘阿念,你说来海边是为了找贝壳串风铃,入海找鲛人,捞鱼吃海鲜,海底寻宝藏……
可你一入海就甩开我,朝这里跑。
一切都是为了见他吗?’
又想起阿念说相柳会水,要找他的话。
‘那你拉我过来做什么?’
阿念退开一些,下意识想张口说话,嘴唇动了动,也学着蓐收传音:‘我不是丢给你定位珠了吗,怎么会是想甩开你。
鲛人我也见了,有一条还追着我求欢呢!
至于相柳,这几日你有看我传递什么消息吗?’
相柳盯着她紧闭的唇瓣,右眉一挑,眼底带着愉悦。
原来,他不知道啊。
可又像是想到什么,他眼底的愉悦退去,渐渐生了沉郁。
蓐收攥紧身侧的手:‘你喜欢他?’
阿念有些惊讶,想不到自己这个妹妹在蓐收心中这么重要,原来蓐收是隐藏的妹控啊!
那是不是……可以借此把他调离这里?
阿念这么想着,果断点头,她没骗人,确实是有喜欢的。
‘辰荣残军没有未来,他也没有。除非他放弃辰荣军,不然,师父和我都不会同意。’
相柳松开压在阿念腰后的手,收回的中途被阿念抓住。
阿念看向蓐收,表情认真:‘我们能为辰荣军寻得一条出路的。’
这事,她和政哥商量过了,辰荣军的未来在信念寄托的转移。
洪江的许多袍泽都殉了国,他不可能投降西炎。
辰荣残军里许多士兵都渴望过安稳的日子。
辰荣国已亡,他们知道自家面临的是绝境,一生能望到尽头,可他们不会选择当逃兵,更不会投降灭了故国的西炎。
这一点,洪江明白,相柳也清楚。
故国已亡,故脉仍在。
辰荣熠的子嗣,赤水丰隆和辰荣馨悦,只要两人的子嗣还有姓辰荣,那辰荣就未绝。
一切,看政哥安排。
蓐收看向相柳的眼神十分不善,就像在看一个拐骗犯。
他上前拉着阿念往海面跑,阿念紧握着相柳的手,相柳定定地看着阿念。
一串人越出海面,蓐收盯着阿念握着相柳的手,声音很冷:“松开,我带你回皓翎。”
阿念甩开他,直接躲到相柳身后:“不,我不回皓翎,我要陪阿政。”
蓐收被气笑了:“你究竟是想陪阿昭,还是被相柳勾了魂,你自己心里清楚。”
阿念不以为意,她当然清楚,政哥比除娘亲外的所有人都重要。
相柳面上冷然,气势朝着蓐收压过去:“她不愿走,那就不走。”
蓐收也外放气势,毫不相让。
阿念半点不着急,还有心情在心里评价:气势不错,但,不如政哥多矣。
她拨弄着手指,语气与往日并无不同:“父王会同意的。”
这可是心甘情愿戴绿帽,还想把国家送给女神侄子的情圣。
蓐收不信,蓐收甩袖离去。
师父昨日来信要他回去,他本还想再拖些时日,如今……他要告知师父,让师父把人召回来。
再让阿念待下去,她都要搬去与相柳同住了。政昭只知道宽纵阿姊,根本不懂陷入错误情爱的女子,可能会遭遇什么。
“他很讨厌我。”
阿念点头:“这是当然的,我们自小长大,他把我当亲妹妹,有男子和妹妹亲近,做哥哥的心里自然不舒服。”
“你确定他只把你当妹妹?”
他看不像。
阿念和相柳到了一处岛上:“父王提过把让我们在一起,蓐收当时吓得整个人就差跳起来了,说是把我当亲妹妹看的。”
亲妹妹,还是情妹妹?看蓐收的反应,明显是偏后者。相柳捡起身边的一块石子,在手中摩挲。
“我嘛,自然也拒绝了,他还要多谢我为他断了父王的念头。”
阿念找了一处坐下,看相柳还站着,晃了晃他的手。
相柳于是也跟着坐下。
“我父王还是很疼我的,在没碰到与西陵珩相关的事情之时。”
阿念看着海面,一望而无际,阳光洒在海面上,凝成星星点点的光缀成的绸缎,让人心喜。
看着水光交织而成的绸缎,被风吹出褶皱涟漪,阿念有了倾诉的欲望。
“西陵珩是父王的妻子,以前是,自休后是,以后也会是。”
阿念脸上带出了几缕嘲讽,西陵珩可不愿意和皓翎少昊搭上关系。
当初明明说好了,她帮助少昊上位,少昊为她哥哥助力。
结果,他见死不救,西炎仲意死了。
在西陵珩看来,就是少昊背弃了合作伙伴,她信错了人,终究是有软肋,也在意西炎,最终只是自休,没有做绝。
“父王不是做不到立我娘亲为后,只是那后位一直都为西陵珩空着。”
虽然人家不稀罕。
“而我娘亲被父王带回宫中,也是因为她长得和西陵珩极像。”
西陵珩要是还活着,知道了,怕是被恶心死。
“对娘亲而言,这是幸运,不然,父王不会看上又聋又哑又平凡的她,待她温柔,让她得享富贵,不再为生活所苦。”
就像现代贫苦的残障人士,因为长得像富豪深爱的前妻子,被带去身边养着,对她还很温柔,立刻脱贫入富。
“西陵珩的女儿,皓翎玖瑶,她被西炎王送去玉山,跟随王母修炼。后来她私自下了玉山,再无踪迹。”
“西炎国质子因是西陵珩的亲侄子,被父王收归门下,受父王看重,处处优待。”
“同是父王的徒弟,蓐收学的是为臣之道,玱铉学的是为君之道。
对我弟弟,父王只放开了书房,没有多行教导。”
重度脑残级别的恋爱脑?
“我的名字是皓翎忆,小名阿念。弟弟原来叫皓翎慕,小名眷汝,只不过被弟弟强烈抗议,给改了。”
“在父王眼里,娘亲是西陵珩的替代,我是皓翎玖瑶的替代,弟弟是他幻想中他和西陵珩的儿子。”
“父王,看中玱铉,想把皓翎送给将来成为西炎王的玱铉。”
相柳只觉得费解:“你父王确定没被下蛊?”
阿念咂咂嘴,语气随意,明显不放在心上:“也许因为是同好吧,玱铉把我当皓翎玖瑶的替代品来着。”
相柳把石子丢进水中:“真的喜欢,为何找替代者?虚伪!”
长得再像,不是那个人,就什么都不是。
这些高等神族,尽弄些恶心人的操作。
相柳看了眼阿念:嗯,她除外。她弟弟,也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