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因为突然恢复记忆,难以接受,浑身冒冷汗,才会手心发凉,但真正的原因她不能说出来,只有气无力地借口道:
“我本就体寒,先前的风寒尚未痊愈,今日又闹这么一出,雪上加霜,我的身子一直在亏损,说不定哪天就会像大夫所说的那样,突然瘫痪了吧?”
她之所以扯这些,一则是想岔开话头,二则也是真的担忧,怕自个儿经不起折腾,似那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欲坠,随时会散架。
自从来到启国,她的日子就没有消停过,嫁到睿王府也是接连出事,一说起这个,萧容庆便觉对不住她,
“怪我疏忽了,我本打算明日送她离开王府,我以为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没想到她竟然又去找你的麻烦,还弄伤了你,让你受委屈了。”
这话太过熟悉,蓝茵时常听到,至少有四五次了。
从前在皇宫如此,如今到了睿王府也是如此,蓝茵没有愤怒质问,也没有委屈哭诉,只望了望窗外暗下来的天色,勉强一抹苦涩的笑,
“习惯了,这不是第一回,也不是最后一回,习惯就好。”
她这抹自嘲使得萧容庆越发愧疚,他忽然想起来,从前在撷芳殿时,他也曾信誓旦旦的承诺过要护她周全,结果却总是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遭人谋害。
那个时候云羽也没有怪他,也和现在这般,笑得那么苦涩。她擅长将所有的委屈都掩藏在心里,不怪他,也不哭诉,只默默地打落牙齿和血吞。
每当看到她故作坚强的模样,萧容庆的心都软得一塌糊涂,加之此刻她受了伤,额前还包着纱布,仿佛一碰就碎的脆弱模样看得萧容庆心生不忍,不好意思再与她算什么旧账,满心皆是他对她的亏欠。
从开始到现在,他对她的承诺都没有真正实现过,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摄政王做得很失败!
他可以处理朝政纠纷,却总是让她置身险境,时常受伤,着实对不住她。
轻叹一声,萧容庆歉声道:“这不是你该习惯之事。”
“不然呢?我还能怎样?哭闹威胁,控诉打骂?有用吗?”
蓝茵这话明摆着是在呛他,她肯定认为他没将许香禾赶走,是因为心软了吧?
“原本本王的确要将她送走,可现在她已经发现了你的秘密,这种情况下若是让她出府,万一她胡言乱语,对你很不利。”
“我又不是她所说的那个人,我怕什么?”蓝茵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实则心虚之至,毫无底气。
她的否认在萧容庆听来毫无意义,“你究竟是谁,你心知肚明。此事一旦闹大,吃亏的可是你。所以本王之所以留下她,并非对她心软,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护你周全。”
这几个字,蓝茵早就听腻了!
萧容庆的虚伪嘴脸,她已经见识过,不会再相信他所谓的保护,
“你不觉得你的立场很矛盾吗?倘若真如你所说,我就是那位舒小主,我在假冒尧国公主,那么即便此事被公开,受罚之人也该是我,与你何干?你为何要替我隐瞒?为何要守住这个秘密?”
蓝茵紧盯着他质问,问得萧容庆哑口无言。
明明是她对不住他,背叛了他,她凭什么如此嚣张的质问?
萧容庆本想跟她算旧账,可他转念一想,她此刻受了伤,情绪极其不稳定,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就是许香禾,偏偏许香禾是他多年之前带进府的人,如今这局面,他也有责任。
念及她有伤在身,萧容庆终是没说狠话,只喃喃道了句,“因为本王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的话模棱两可,蓝茵琢磨不透,“什么问题?什么答案?”
那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必须找机会问个清楚,问问她当初为何要背叛他,为何跟着萧淮南离开?
然而这个问题必须在她恢复记忆之后才能询问,是以现在他只能忍着。
“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说,现下你先安心养伤,至于许香禾的事,本王会处理,当然了,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出来。”
蓝茵的聪慧,萧容庆是见识过的,也许她会有更好的主意。
所以哪怕两人之间仍有嫌隙,他也愿意询问她的意见。只要她的法子有用,他也会采纳。
然而蓝银却懒得发表意见,“没有想法,我只想活下去。”
先前她没有恢复记忆,活得很迷茫,只知道自己有存活的意愿,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如今恢复记忆之后,蓝茵终于想起来她的身世,她要为父亲翻案报仇,还想找到哥哥的下落。
她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所以她必须活着!
去年那么好的机会,她却没能成功逃脱,又栽到了萧容庆手里,如今她贯着尧国公主的名号,又有着睿王妃的身份,想再逃离那就更难了!
萧容庆一直都晓得,她的心愿从来没变过,从一开始到现在,她都在为生存而挣扎。
他亲眼见识过她经历过多少苦痛磨难,自然明白她说出这句话有多么卑微苦涩,
“这个愿望看似简单,实则并不容易。”
对旁人而言,如何活得更好才是个问题,但对蓝茵而言,如何活着则是最大的难题,
“是啊!太多的人想要我的命,我随时都有可能出意外。想想我也是命大,遇见那么多次突发状况,居然还能活下来,也不知道我这运气能撑到何时,哪天若是运气用光了,就死翘翘了?”
“莫说这些个晦气话,你不会死!”
他望向她的眼神异常复杂,隆起的眉心似隐着忧虑,可一想起他在撷芳殿时下达命令的狠厉模样,蓝茵便觉他虚伪至极,不会再因为他的某一句话而动容,
“我死了,殿下不就安心了吗?”
殿下二字,不过是她随口一说,可落在萧容庆耳中,却瞬时激起千层浪!
只因舒云羽在宫中时常这般称呼他,但自从她成为蓝茵公主之后,便一直称呼他为王爷,从未再用过殿下二字,今日她却突然改了称谓,萧容庆不禁有一瞬的恍惚,好似回到了从前。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改称呼,除非是有什么变故。
再一联想到她方才醒来之后,面对他时那惊恐失措的眼神,萧容庆灵光一闪,不禁想到了某种可能---
难道……难道她恢复记忆了?否则她醒来之时为何会如此惧怕他?
她可以伤心愤怒,哭泣委屈,唯独不该是惧怕,莫非她这次撞伤了脑袋,便莫名其妙的恢复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