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继任仪式前第六日。
丹尼斯带着诺曼走入了贡拉达的庄园。
迎接他们的既不是枪支也不是子弹,仅仅只是一声仆虫恭敬的问好。
“欢迎回来,丹尼斯少爷。”
丹尼斯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幕,平静地向仆虫询问自己的目的:“雄父在哪?”
“在书房,少爷,”这名已经堪称年老的仆虫低下头走在前方为丹尼斯引路,语气慈祥地好似不该存在在贡拉达家族中:“您平安回来,家主会很高兴的。”
“……呵。”
丹尼斯发出一声冷冷的笑声,让跟在身后的诺曼都感到一丝瑟缩。
太冷了,他从未见到过丹尼斯老师这个语气。
即使是在他用精神力压迫自己臣服的时候,也柔和地仿佛只是在上一场平时的课堂。
还有那只仆虫……这个庄园中的氛围,都肃穆地让诺曼感到毛骨悚然。
丹尼斯将手掌放在诺曼背后:“怕了?”
诺曼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当然不!
倒不如说,他求之不得!
丹尼斯眼中划过一丝满意。
他果然没有看错,这只雄崽眼中的火焰,和他的雄父是一样的。
他们这类虫啊,野心是熄不灭的,贪婪是燃不尽的。
只有无止无境地燃烧,燃烧,燃烧!直到把自己都当作燃料,也要站在目之所及的最高处。
所以啊,那就用这团在他掌控中的火,去对抗那团掌控着他的火焰吧。
雄父啊,我为您带回了另一个您。
一个更年轻的您,一个会在他的教导下成长地更强大的您,一个会替代您的您。
这个归家礼,您会高兴吗?
这可是我能想到的,对您来说最大的礼物啊。
丹尼斯站在书房的中央,将身边的诺曼介绍给在场的三虫。
“雄父,这是诺曼,诺曼·贡拉达,我的学生兼雄子。”
“……”奥格斯汀打量着自己离家三个多月的雄子,以及那只雄崽,没有说话。
倒是在场的另一只雄虫对归来的丹尼斯十分感兴趣。
真是香甜,虽然无法比得上纯粹的王虫,但到底也是经过王虫的血肉改造出来的作品。
“哈哈哈哈,奥格斯汀伯父,您的雄子可真是幽默啊。”伊撒,那银发银瞳的雄虫,即将继位的皇太子饶有兴趣地观摩着这一幕,在丹尼斯朝他望过来时抬起手打招呼。
“久仰大名,丹尼斯阁下。”
他那双银瞳上下打量着已经与丹尼斯齐腰的诺曼:“这可真是惊喜,丹尼斯阁下离家3月后归来,竟还带回来一只这么大的雄崽。”
他又把目光放在书桌后的奥格斯汀身上,扬眉笑道:“难不成这其实是奥格斯汀伯父遗落在外的子嗣?确实是与贡拉达家族一样的黄金发色呢,只是瞳孔……却是罕见的银色,说不定是随了雌父,又或者……”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奥格斯汀。
又或者,他身上也有王虫的一丝基因,伊撒闻得出来,一股劣质品的味道,显然,这是一个失败的作品。
可是一个堪称成功的作品却带回了一个失败品,他很好奇啊,他的未来岳父要怎么处理这两只虫呢?
“……”
丹尼斯其实没想到会这么早就见到伊撒,他瞄了一眼伊撒身旁笑容意味深长的艾伯特,平淡地回应:“久仰,伊撒殿下。”
“让殿下误会是我的失误,诺曼是我在外收养的养子。”
“哦?这样啊。”伊撒随意地点点头,精神力就这么侵入了丹尼斯的精神海。
“嘶。”丹尼斯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要回击,却在转瞬间压下了雄虫的本能。
月亮说过,底牌暴露得越晚越好。
所以他硬生生受下了伊撒的精神力攻击,只维持在S级之下的脆弱防护。
唔……丹尼斯一手护着诺曼一手捂着头,冷汗从脑门上流下,他有多久没感受到这样的剧痛了?
“伊撒,”奥格斯汀这才说出迄今为止的第一句话,眼神冷厉地发出警告:“够了。”
“艾伯特,带伊撒殿下去庄园里游玩吧,你们也该为之后的婚礼做准备了。”
艾伯特立刻起身:“是,雄父。”
伊撒收回精神力,在奥格斯汀和丹尼斯间眼神来回转悠了一圈,嘴角擒笑起身行礼:“那么,尊敬的奥格斯汀伯父,我就先和艾伯特离开了。”
“顺带祝贺您,贡拉达家族后继有虫,有这么一位,哦不,是两位,年轻有为的雄虫。”
伊撒揽着艾伯特的肩膀离开书房,对捂着脑袋的丹尼斯摆了摆手,看向他和诺曼的目光好似是在看两盘好吃的菜肴:“再会,丹尼斯阁下,期待与您的再次相见。”
诺曼抿了抿唇,把这一幕记在了心里。
原来这就是权力吗?就算是丹尼斯老师也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忍耐下精神海的剧痛。
他也想要……
伊撒走后丹尼斯立刻用精神力修补被创的精神海,伊撒的S级是真材实料的,月亮说的对,是他轻敌了。
如果他的精神力没有提升到S级,恐怕刚刚就会直接昏过去。
“看来我的存在威胁到了伊撒殿下的地位啊。”
丹尼斯放下捂着脑袋的手,站直身体看向自己许久不见的雄父。
“他在试探我的等级,雄父,我不在的时候您就是这样与虎谋皮的吗?”
“丹尼斯,我最爱的雄子,”奥格斯汀的神色和方才的冷冽不同,甚至足够称得上温柔:“看来你已经历了一场蜕变。”
“我很满意你现在这番样子,你早该露出你的爪牙了。”
“我的爪牙一直都在您的视线之下,不是吗?”
丹尼斯几乎是放肆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书桌的另一面与奥格斯汀对视。
“您知道我会逃跑,也知道我会回来,可您从未阻止。”
“雄虫总是需要蜕变才能成长,”奥格斯汀此刻才觉得面前的虫像是他的虫崽:“老列巴家的斯蒂尼就是一个例子,不是吗?”
“可他所谓的蜕变在我看来也不过是过家家的游戏,丹尼斯,我希望你所经历的会是一场真正的,关乎血与肉,生与死的蜕变。”
他仿佛是一个真正的慈父一般伸出手,想抚摸自己寄予厚望的雄子的头顶。
丹尼斯没有低下头,无视了曾经期待的慈爱,冰冷地回应这份虚假的情感。
“我感受到的血与肉,生与死,皆来自于您……,这其中,也包括我的老师。”
“没有价值的感情会阻碍你的脚步。”奥格斯汀平淡地放下手掌,既没有沮丧也没有愤怒:“就像你身后的那只虫。”
被点到名的诺曼疑惑抬头,看到的就是奥格斯汀如毒蛇一般盯着他的眼神,他眨眨眼,回以奥格斯汀一个乖巧的笑容。
“呵。”
奥格斯汀收回视线,分不清这份提醒是真心还是假意:“看来你的眼光还有待提高,丹尼斯。”
“你控制不了这只雄崽。”
“不是还有雄父您呢嘛?”
丹尼斯后倚在椅子上,双手抱臂,向奥格斯汀提出了一份无法拒绝的交易。
“把他当作下一任的贡拉达家主来培养如何?”
奥格斯汀难得有些意外,却又满意地看着丹尼斯这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这样才对,他的雄子,怎会是那样单纯无害的模样?
雄虫其实比雌虫更具有攻击性,贡拉达尤其如此。
但他们可不是只会无差别攻击的蠢虫,贡拉达是永远闪耀的黄金,而要维持这份黄金家族的荣耀,决策虫就必须……永远正确。
“我了解您,雄父,您从不是受制于虫的性格,您既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机会,也同样为此准备了后路。”
丹尼斯指了指自己:“我就是您为贡拉达选择的另一条路,对吗?”
“在温莎与王虫之间,您选择温莎,我选择王虫,无论最后赢的是谁,贡拉达都能延续这份荣耀。”
“如果王虫输了的话……”
奥格斯汀接上他的下半句话:“我会亲手把你送上温莎的餐盘。”
“呵呵,”丹尼斯对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所以,我为您带来了一个另一个您,作为一份礼物。”
“一份不论我是死是活,您都绝对能用上的礼物。”
“你不想继承贡拉达吗?”奥格斯汀真挚地询问:“延续黄金贡拉达的荣耀,永远闪耀,永远正确,你是我的雄子,我一直都在期待着你,丹尼斯。”
“不,很遗憾,雄父,我对贡拉达没兴趣。”
“那你为何回来?”
“因为我从未否决过自己贡拉达的身份,所以我回来,为了把贡拉达拉到正确的路上。”
奥格斯汀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王虫在八千年前就气数已尽,你就这么确定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可他们依旧是王。”
丹尼斯没有丝毫犹豫,坚定地道出这句话:“月亮一直都悬挂在夜空,雄父,您不是同样在追逐那抹月光吗?”
“无论是把之当作猎物,还是踏上至高道路的阶梯,又或者是……爱虫。”
“那么你呢,丹尼斯?”
奥格斯汀问道:“你又把王虫当作什么呢?”
丹尼斯难得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我的性取向是正常的,雄父,和所有信仰王虫的虫一样,那是不可亵渎的信仰。”
“……”
奥格斯汀沉默了很久,久到丹尼斯都要觉得他要拒绝这份他带来的礼物。
“……那么,这份礼物我收下了,丹尼斯。”
“我会按我的方式教导他,直到他成为一个合格的能承担起贡拉达家族的虫,至于你……”
“作为这份礼物的报酬,我不会阻拦你要做的事,但也不会给你提供任何帮助,你能从我手上夺取多少,你便能得到多少。”
“这便足够了,雄父。”
丹尼斯起身把椅子放回原位,按照贵族的礼仪对奥格斯汀行礼告别,在路过诺曼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答应要为诺曼提供一个最适合他成长的平台,之后的路,就要看诺曼自己了。
其实并不需要奥格斯汀提醒,他知晓诺曼的野心无法遏制。
可他的底牌又不是只在贡拉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