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冀无涯微缩的眸子注视下,铺天盖地的蓝色灵气,将晋神台完全包裹住,从外看去,只有一层淡淡的水雾环绕。
他此刻除了期盼小郑等人的安然无恙,还有那一股怒气,随着怒吼倾泻而出。
“自从两位来了惠阳城后,无涯自问未曾有过一点怠慢,甚至还将近乎半城百姓一日的银钱送予了二位,
可是你们呢,此事与尔等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又何至于下此狠手,连普通人也不放过?”
听着这将两人彻底打成了反派的一番话,洛千尘还未开口,就听慕婉清娓娓道来。
“你将数千人命炼作了灵力泉,导致他们人魂皆灭,在世间再无一丝痕迹,此等行事,已然是为大恶。”
“恶?好一个恶,你们出生便处在众人之上,哪里懂得人间疾苦,瞧瞧这片土地,瞧瞧这纷乱的世间,
我作为一城之主,想带着所有人走出这个困境,有何错!”
蓝色灵气散去,一座座冰雕出现在眼中,这是方才试图阻挡慕婉清的那些人。
而其他人在瞧见了这一幕后,心里不由得涌起了后怕与悲怆。
怕的是,自己没有贸然乱来,悲的是,面对这种实力可怕的强者,就连那被敬若神明的城主,也毫无办法。
慕婉清不置可否,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你已为恶,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事实,去你的事实!你们到底是谁,凭什么断定他人的善恶,你们配吗?”
冀无涯此刻还是未能感应到晋神台的气息,气急之下,已然失去了刚才的风度,破口大骂。
洛千尘此刻却是出奇地没有开口,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但那双眸子里,红白两色,在不停地交错。
下一刻,却是晋神台一阵轰鸣声响起,顿时此处的天地异象接连而现,与此同时,灵力也变得瞬间狂躁起来。
这是修士出现的征兆,但也只是仅仅而已,天劫并没有降临,带来的只有黑色雷罚。
望着其中冗杂的毁灭气息,冀无涯微微一愣,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他有些不甘地低吼道。
“为什么,为什么,连老天也在针对我们!凭什么!”
洛千尘目光复杂,修士的天劫,虽然也可怕,但那象征着脱胎换骨,并不会这般只为了湮灭而来。
而此时的黑色雷云,其中的气息,仿佛只为了毁灭那十人而来。
眼见这一切,慕婉清缓缓散去灵力,露出了其内的晋神台。
只见小郑等人此刻已经醒来,本是兴奋无比的他们,在瞧见了天际的雷云,一个个脸上都失去了血色,显得惊慌无措。
看到这一幕,洛千尘沉声低语。
“任何修士,都需要经历过一道道坎,自己脚踏实地一步步往上走,
而你这个晋升之法,无异于强行灌顶,实力如何暂且不谈,失了心智不可取。”
对于这话,冀无涯没有反驳,因为此刻他也没有那个心思,面对雷罚,自己的情况自己明白,太过无力。
下一刻,在无数道恐惧的目光下,黑色雷云倾泻雷柱而下,目标正是那晋神台上的众人。
感受着越来越近的毁灭气息,小郑脸色惶恐,巨大的压力甚至让他此刻尿了裤子。
就在这时,一声黯然的叹息之下,一个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上空,抬手替他们挡住了天罚。
冀无涯双手托举,死命地挡下足以毁灭他的能量,尽可能不让其往外泄出一丝一毫。
洛千尘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诧异,也有过释然。
这位惠阳城主,虽然手段令人不齿,但其目的与心思也确实与他所说的那般无二。
慕婉清同样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抬手散去了周遭的灵力,那些成为冰雕的众人,不多时,便从中脱困而出。
他们打量着自己,除了感到有些冷之外,并无任何异样。
然而下一刻,都纷纷被空中的景象吸走了目光,只见城主大人,孤身一人扛着那看起来很可怕的光柱,饶是满身鲜血也未曾移开。
此情此景,洛千尘有些唏嘘。
这巧合的一幕,又再次加深了冀无涯在民众心里的地位,而同样的,这些人对他们的恨意也会加深吧。
想到这里,他踱步落在了慕婉清身旁,朝她淡淡一笑。
其中意味难明,有迷茫,有困惑,也有释然。
也许是天道有感,又或许是运气好,黑色雷云被骤然出现的阳光穿透,而雷柱的威力也减少了几成。
尽管此刻的冀无涯已然接近油尽灯枯,但在这一瞬间,也是不计后果地爆发出了极其可观的力量,硬生生将天罚顶了回去。
只是,他自己也是眼前一暗,就那般自空中跌落。
见状,下方民众包括小郑等人都回过神来,脸上满是迫切之色地涌去,试图接住那道身影。
洛千尘自是旁观了这一切,负于身后的左手轻轻一点,一股气劲化作微风将人托举而下。
做完这一切,发现一双清冷的眸子在注视着自己,显然也是疑惑为何要出手。
而他只是摇头,没有对此作出回应,反而自嘲一笑。
“婉清,这下,我们便成了惠阳最不受欢迎的人啦。”
慕婉清没有出声,只是同样地摇了摇头,但其中的意思却完全不一样。
我们没有错。
洛千尘明白,阻止冀无涯当然没有错,不仅仅是聚灵的手段太过背德,而且以此培养出的修士,寿岁更是较之常人都极其短命。
逆天而行,哪里是这般简单的。
可若是出手惩治他,又是以什么理由呢?要知道自己也不过天地之下的一只蜉蝣,比起其他人兴许强壮些罢了。
还没有资格断定一个人的生死,而且看着那些百姓泪眼婆娑的样子,强行动手,只会造成更多悲剧。
可归根结底,两人也只是基于自我的判断,与冀无涯为敌罢了。
只是此刻这些话,也无法说出口,眼下这情况,虽说缘由不在两人身上,但看着周围百姓的模样,已经算在他们头上。
洛千尘摇了摇头,带着慕婉清刚要转身,忽然听到一声虚弱的呼声。
“两位,请...请留步。”
话落,所有的视线都朝着他们二人汇聚而来。
只见冀无涯斜躺在小郑怀里,嘴角满是鲜血,眼神浑浊,呼气比吸气多,显然那道天罚还是夺走了大半的生息。
见到他这番模样,洛千尘眼神有些复杂,静静站在那。
“阁下,今日我冀无涯逆天行事,天地的惩罚我自会接下,但是小郑他们是无辜的,自始至终,这一切都是我一人布置的,还请放过他们。”
“那些死去的人,一大半都是匪寇的同伙,惠阳的百姓,除去叛逃者,我一人未动,公子,请相信我,我不是恶人。”
我不是恶人?听到这话,洛千尘眼中的复杂之色更甚,沉默地看着他。
冀无涯强撑着一口气起身,看着周围百姓。
“此事终究是无涯托大了,也是无涯咎由自取,一切与这两位无关,各位,还请勿要叨扰他们。”
显然这话,既有说给洛千尘听的意思,也有警告众人不可寻仇的意思。
他能清楚地感觉得到,自己此刻体内五脏六腑尽碎,生息已经十不存一,只是这一口气吊着罢了。
若是不交代一番,一旦有百姓招惹到了这两人,少了自己,惠阳城只会得到比匪寇更为可怕的敌人。
最后,冀无涯再次将目光看向身旁,这个一路跟着自己而来的青年。
“小郑你去送送二位。”
闻言,他没有反对,木然地点点头,起身走到洛千尘两人身前,虽然面无表情,但还是在眼底瞧见了那一股怨气。
明白此地已经很不欢迎自己了,而那城主的模样,显然也没有几天好活了,此刻对与错,显得有些可笑。
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朝着城外而去,慕婉清也是一言不发地跟上。
一路上,三人之间没有一句交流,直到城门处,小郑脸上的愤怒才骤然显现。
“城主大人只不过想带着大伙离开这个不毛之地,为什么你们要阻止我们?”
说罢,不等回应便继续开口。
“方才的一切,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们判定城主为恶?要知道,在我看来,你们才是最大的恶人。”
“可他终究不该用这种办法。”
洛千尘低声一叹。
闻言,小郑冷冷地一笑。
“你们祖祖辈辈都在富饶安逸的地方生活,自然不知道那些贫瘠之地的百姓是怎么活下来的。
告诉你,若是以一千人的性命,能换来惠阳的将来,不要说我,多的是人愿意牺牲,
不过一个外来客,有什么资格站在那对我们评头论足,城主大人有言在先,不然我拼死也要杀了你们,
滚吧,惠阳城永远不会欢迎你们。”
他说完,便毫不客气地转身离去,只是此刻却响起了洛千尘的叹息声。
“逆天而行,命数已经不多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听到这话,小郑一惊,诧异地回头,却哪里还能瞧见两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