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似乎也表达着紫禁城的这个主人心情也是阴沉沉的。
因为皇帝召见了司礼监魏彬、陈敬、苏进、文书房太监张大顺、内阁首辅毛纪、次辅王琼、王宪、秦金、乔宇、张仑、夏言,所以暖阁里乌泱泱的一群人显得本就空间不大的暖阁变得拥挤起来。
众人都知道这几日皇帝心情不是那么好,基本上每日都差御医去王瓒府上问诊,瞧着皇帝如此恩待王瓒,除了内阁阁臣相继探望之外,朝中一些人也有善于揣摩皇帝心思的大臣也有前去探望的。
就连司礼监也有差人前去看望问候。
但是翰林院、国子监很多人都没去,就是科道也少有人去。大九卿之中,左都御史金献民、工部尚书童瑞也都没去。
朱厚照斜靠在枕上,内阁众人都坐着,唯独司礼监的几人是站着,颇似皇帝刚回宫和杨廷和、蒋冕、毛储等人议事的场面。只不过短短三四年时间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本来按照惯例,应该是等会儿才让你们进宫来的,可是你们也都知道了,朝廷的大宗伯、礼部尚书王瓒身体不行了,他已经上了奏本。”朱厚照停顿了一下,手中摩挲着那个经常把玩的玉虎,片刻才说道,“但是朝中多事,王瓒手上还有佛郎机和日本国事务的事,如果廷推,时间一长,难免生了变故,所以我们群臣先议一议。今日没那么多规矩,都可以畅所欲言。”
暖阁内鎏金狻猊香炉吞吐着香雾,皇帝的这番话驱不散众人心头阴霾。夏言要开口,忽见皇帝手中玉虎在指间翻转,透雕的虎目正对着自己,忙将奏对之词在舌尖滚了三滚,方开口道:“启奏陛下,这里臣位卑,臣觉着......”
朱厚照却打断他道:“你现在入阁办事,官爵相比较低,但可不言轻,只管说。”
张仑闻言心中暗道:“人家夏言也没说言轻啊。”
夏言闻言轻咳一声便道:“是,启奏陛下,礼部现有左侍郎顾清、右侍郎贾咏,可从二者之中任命堂官。”
夏言话音刚落,便是一阵沉默。
顾清,今年六十四了,其本人是弘治六年进士,资格够。
贾咏,今年六十了,其本人弘治九年进士,资格也够。
朱厚照见屋内众人都不吭声,便接着道:“都说说啊。”
此时乔宇道:“启奏陛下,原任礼部右侍郎,现任南京礼部尚书石珤可复为堂官。”
朱厚照闻言,心中暗道:“你们都会挑人.....”于是问道:“还有吗?”
张仑暗瞥皇帝,见那玉虎在掌心越转越急,映得明黄帐幔上龙纹都泛了青。
王琼见皇帝对这三人都不中意,于是道:“启奏陛下,南京兵部右侍郎何孟春可胜任礼部尚书一职。”
朱厚照闻言便问道:“为何?”
王琼道:“何孟春正德十三年九月以右副都御史的名义巡抚云南,平定了十八寨造反,奏准设立了永昌府,增设了五所长官司,五处防御所,处置边夷事务有经验。”
众人闻言瞬间明白了皇帝为什么不中意刚刚的三人了,这三人毫无例外,升迁路线都是从翰林院,然后掌院事起来的。
可是朱厚照还在犹豫,他不确定这何孟春的来历。
但是毛纪等人却心知肚明,这何孟春和王琼曾有过短暂的交集,正德十三年何孟春以右副都御史的名义巡抚云南,平定了十八寨造反就是王琼举荐的。
不过这何孟春为什么去南京了?还不是为了镀金!
这王琼还真是不客气啊。
见皇帝迟迟不下决定,于是毛纪便问道:“未知圣意如何?”
朱厚照道:“就依王卿的意见。”
众臣心中暗道:“老王还是深的皇帝宠信啊。”
朱厚照此时方拿出一本奏本道:“此前广昌安僖王朱美坚死后没有子嗣,云丘简靖王朱美堣的次子朱钟?以再从侄的身份承奉祭祀,再传位给朱其??,三代传至朱表桧又没有子嗣了。晋王上奏:朱表薮为安僖王朱美坚亲曾侄孙,当继。你们觉着呢?”
乔宇道:“启奏陛下,臣乞下山西衙门议论复奏,再定。”
朱厚照忽将玉虎往黄绫引枕上一拍,却不以为然道:“哪里有那么复杂?绝了就绝了......”这话说得随意,却将皇帝心中那小心思表露无疑。
众人心中开始掂量着最近忙着修订的《宗藩要例》上要不要加上这一条了。
朱厚照接着道:“等大宗伯到任了,让他去办,不过来之前,咱们得提前把事儿办好,告诉户部,看看广昌王有无田亩,有多少,剩多少,都查清楚。”
毛纪闻言便道:“臣遵旨。”
朱厚照接着又道:“山东那边也来信了,孔府奏报奉旨清查鲁府田亩确有投献者,皆自献者,下户部覆议,户部言未亲临,不能决,梁材乞差科道复查。你们瞧瞧,如何计较?”
毛纪闻言便道:“臣附议。”
“既然首辅赞同,那就条拟。”朱厚照拾起玉虎,仍是把玩着“令金献民挑选御史,同时各科差给事中同去。”
王琼则道:“启奏陛下,总要有个扛旗的主儿,避免相互掣肘,臣乞令一人钦差。”
朱厚照闻言道:“一人不够,两人方可,给事中一人,御史一人。”
这时暖阁外忽掠来一道闪电传来隆隆的雷声,将众人身影投在蟠龙柱上,恍若皮影戏里的魑魅魍魉。接着便传来隆隆的雷声,朱厚照也是一惊,透过窗户望着天外,若有所思起来。
群臣暗道:“冬日打雷,遍地是贼,这征兆不好啊。”
朱厚照见群臣皆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笑道:“没来由的一阵雷,我们接着议论。”于是君臣记着议论。
待群臣离开时,王琼却留了下来,朱厚照见此问道:“有事吗?”
王琼撩开袍服,跪下道:“启奏陛下,臣奉旨入阁办事,又兼着吏部事务,实在力有不逮,臣乞陛下允许臣交回吏部印,专心阁事,不负圣恩。”说完便从袖中掏出奏本,双手捧上。
魏彬见此心中赞叹:“会来事,刚刚人多说辞职的话,万岁爷想同意也下不来台。”
朱厚照闻言笑道:“你这一辞,教朕为难。”
魏彬心中暗道:“果然。”
王琼却道:“启奏陛下,臣幸陛下拔擢,忝列台阁,署理机务,参赞军务,只是臣一人精力有限,长此以往恐召对不适,误了陛下大志,故而乞辞。”
朱厚照沉默片刻,朝魏彬使了个眼神,魏彬便上前接过奏本,朱厚照于是道:“你这辞了,或是吏部侍郎接任?或是群臣廷推?”
王琼道:“臣乞陛下于群臣中则贤者掌管部事。”
朱厚照闻言颔首道:“行,朕一时半会还没合适人选,你还先兼着,等朕遇到了再说。”
王琼闻言心中一惊,连忙道:“臣觉着倒真还有一人可以做得吏部尚书。。”
朱厚照问道:“谁?”
“弘治三年庚戌科二甲第一名进士,历任吏部主事、郎中历太仆寺、太常寺少卿、未曾攀附逆瑾,顺天府府尹,曾出使甘肃处理兵饷事务、讨伐平定番禺、清远、河源等地瑶民叛乱。掌南京督察院事,杨旦。”说完王琼深深一拜。
朱厚照却是一愣:见鬼了,怎么都是南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