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个院子,”杨宏向前指过去,“这些日子,大娘子都会去城中的慈云庵,昨日小船来报信,说你们今天就能到汴京,大娘子这才留在家中等你们。”
周大道:“就是那个要开印染坊的地方?”
杨宏点头。
周大忙问:“我们没有耽搁大娘子的事吧?”
“没有,”杨宏伸手拍了拍周大,“才多少日子不见,怎么这般见外,大娘子岂是那般苛责的人?这阵子我们也没闲着,要先将尼庵中的屋子修葺好,这样你们才能去砌炉灶。”
周大伸手摸了摸头,他没想这些,只是觉得他们这些人是从大娘子家中来的,要将事情做好,才不会丢了大娘子的脸面。
周大挑选了三个人与他一同去见谢玉琰。
“这是何志、陶岳、董三,”周大一个个指过去,“大娘子可还记得他们?”
谢玉琰看向那三人。
三人如今也是作头了,在大名府时每个人都能领十几人做活计,这次来汴京,周大将他们带过来,一来是觉得汴京肯定不止一个地方要砌炉灶,他们三个跟过来之后,就能在汴京招人手,然后分头做工。二来恐怕大娘子要的炉灶,不是寻常那种,多几个人也好商议。
谢玉琰没有多加思量就道:“在三河村外石炭场,跟着我们一同挖过矿井。”
三人听得这话,脸上登时多了欣喜的神情,那么多雇工,大娘子却能一眼就将他们认出来。
就这一句话,三人心中暖暖的,那点担忧和对汴京的陌生,登时去了干净。
大娘子都在这里,他们怕什么?
谢玉琰道:“你们赶路疲累,一会儿就让杨宏安排你们住下,明日歇息一天,后天再与我去慈云庵。”
周大忙道:“大娘子,我们歇一晚上就好了。”
其余三人也都跟着点头。
周大道:“明天看过了,我们也不能立即动手,商议如何修砌的时候,刚好歇着。”
何志也道:“大娘子放心吧,我们没事。”
其实坐船时,就何志吐的厉害,现在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干活儿。
谢玉琰也没有强行阻拦:“明天一早吃过饭,我们就过去。”
几个人欢欢喜喜地应了。
谢玉琰又问了大名府的情形,四个人轮流将自己的活计说的清清楚楚。
周大想起去年冬日,大娘子决定花银钱养这些雇工时,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议论大娘子,说她白白花银钱。
现在看,如果没有那时的安排,哪里能有这么多都料匠?其实要不是因为许多瓷窑陆续都要改成石炭窑,还能抽出更多人手。
不过周大也有信心,能很快找到能用的雇工。
谢玉琰看向周大:“明日回来之后,你们可以去驿铺那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雇工。”
周大惊讶:“大娘子已经找了人手?”
谢玉琰摇头:“你们用多少人,自然要你们自己去选。只不过咱们的驿铺,有不少人在那里寻活计。”
这样一来就不用费力去牙行外寻找了。
周大心中不禁赞叹,大娘子可真厉害,才到汴京多久,就能做这么多事?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杨宏才带着他们离开。
杨宏低声道:“先去住处,然后到咱们家的香水行沐浴,再用发下来的牌子进食肆吃饭。”
“去食肆还是我们自己花银钱的好,”周大道,“还有那么多雇工等着……总不好丢下他们。”又不能让东家全都担了饭钱。
杨宏露出笑容:“自然是带他们一起去,食肆后面的灶房,就是给我们家雇工做饭食用的,不止是你们,船队的船工、铺子的伙计、工匠、管事,咱们家的人都过去用饭。寻常雇工、船工,每日给补十文饭钱,匠人、管事每日补二十文饭钱,花超了,就得你们自己掏银钱。”
“咱们工匠用饭的食肆,饭食本就便宜,匠人、管事肯定够用,雇工、船工至少够一顿饭食,若是省着点,也能吃两顿,不过就不能吃荤腥了。”
“你们也不是每天都能回来用饭,譬如你们去慈云庵做活儿,尼庵那边会给一顿素斋,回来之后顶多再吃一顿,每日这样省下来,积聚在一起,肯定就够用了。”
“但是,这牌子除了你们和家中人用,不准拿给外人,若是有人不遵守规矩,以后就领不到这些了。”
“还有香水行,咱们家匠人、管事,每月能去十次,寻常雇工能去五次,也是不花银钱。”
周大听得一愣一愣的:“那工钱呢?是不是就要少给些?”
杨宏摇头:“不少给。”
周大听得直咽口水,他伸手拉住杨宏:“快,带我们过去看看。”他还要将牌子发给下面的雇工,有了这些,大家背井离乡的心也能被稳住了。
……
周大等人离开。
于妈妈领着一个女子进了门。
女子正是谢玉琰见过的冯二娘。
在贺家庄子上,冯二娘伤痕累累,眼见就要丢了性命,后来衙署将冯二娘带走,还给她请了郎中。经过诊治和休养之后,冯二娘面色好了些,人也没那么瘦了。
冯二娘向谢玉琰行礼:“郭川与我说了,多亏了大娘子帮忙,否则我定无法从贺家逃脱,巧娘这就给大娘子磕头。”
谢玉琰看向于妈妈,于妈妈忙上前将人搀扶住:“这样可就生分了。”
其实冯二娘并不知晓所有内情,大娘子不止是给郭家兄弟出了主意,还曾去了庄子上,正因为大娘子让宾客在冯二娘身上博彩了许多银钱,冯二娘才没有被立即打死在角抵台上,当然这些大娘子是不会说的。
冯巧娘虽然没能跪下,却躬身向谢玉琰行了礼,半晌才直起腰来。
做完这些,她的眼睛略微有些发红。
谢玉琰道:“你父亲的那桩案子如何了?”
冯巧娘道:“贺家承认了,是为了霸占我父亲的铺子,收买行会做了假账,诬陷我父亲监守自盗,偷了行会的布匹,让我父亲将缺口补上,否则就要送官。我父亲无奈之下寻了短见。”
“他们也承认了,我大哥也是被他们加害的。”
案子审到这里,冯巧娘就知足了,毕竟有人承担了罪责,也能告慰亲人在天之灵。至于贺家背后是谁……这些事,冯巧娘不敢去想,也不能再盼着那些人被正法。因为对她来说,那是遥不可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