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听了顾京墨的话,蹙着眉头微微思索片刻,点头道:
“你跟上。”
倒也不是老韩好说话,只是他目前并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初步判断跟苏落葵有关,所以需要一个跟苏落葵有关系的人在场。
若是真有什么需要做选择的时刻,有顾京墨在也比较方便。
很快,老韩带着一群人,连同顾京墨一起,匆忙去了河边,寻找苏落葵和那两个官差的下落。
等他们到河边的时候,便看到河边围了不少人,似乎正围着某个东西在说什么。
“让开!官差办事!”老韩手下一个人开口呵斥着。
这时候,围观的百姓循声回头,看到了老韩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然后看了看地上,顿时有人开口道:
“差爷!是你们的人!”
老韩怀着狐疑靠近,却见地上躺着两个穿着一样制服的人,正是被他派出去看管苏落葵的两个差役。
他拧眉问周围的百姓:
“这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百姓说道:
“回差爷的话,小人是来这河边捉鱼的,刚到这里,冷不丁看到河里有两个人飘在水面,看穿着的衣服好像是官差,小人本想靠近询问一二,却见两人漂浮在水面上,脸色发黑发青,已然没了气息。”
“小人吓了一跳,当即大叫了一声,很快附近洗衣服的刘嫂子,还有林中砍柴的赵家兄弟,以及附近的乡亲们就过来了,大家伙儿合力把两位差役从河中抬了起来,放在了岸边。”
“刚放下没多久呢,你们就过来了……”
这个百姓口齿清晰,讲话也非常有条理,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老韩看着地上的两个差役,确如百姓所言,脸色发黑发青,而且嘴唇呈现乌黑之色,根据老韩这么多年在衙门当差的经验,他知道这两个人是中毒而死。
他皱着眉头,目光朝着四周扫视了一圈,问百姓们:
“你们来的时候,就这两个人吗?还有没有见到其他人?比如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
百姓们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表示没有看到。
毕竟,两个差役在中毒死亡后,顺着河水往下游漂了一段时间,百姓们打捞他们的地方,并不是他们最初落水的地方,所以大家没见过苏落葵也不奇怪。
老韩想明白之后,开始吩咐自己的手下:
“你们两个回安平县衙一趟,将这件事情禀告给高县令,请他派衙役过来帮忙,顺便带个仵作,查验一下这两位兄弟的死因和死亡时间。”
“你们几个去附近找找,问问周围的百姓,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你们几个分头去上游和下游,苏落葵是挑着水桶出来的,找找水桶在哪里,看看现场有没有线索。”
……
随着老韩一声令下,差役们便四散开来。
不多时,就有人在上游的某个地方,找到了苏落葵带出来的水桶和扁担。
老韩赶紧过去,顾京墨也跟上,到了目的地。
事实上,顾京墨现在还处于震惊之中,他只是看苏落葵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担心她出什么问题,所以跟过来看看罢了,没想到一来就面临两个差役被毒死的场面。
顾京墨跟苏落葵相处这么长时间,对苏落葵的本事知道的很清楚,他敢肯定,两个差役就是苏落葵毒死的。
他几乎是比老韩还要更快确定——
苏落葵毒杀了看守她的两个差役,趁着四下无人,逃走了。
到了放水桶的地方,老韩四下查看了一番,在一处比较平整的石头上,看到了些许褐黄色的粉末,他用手指头沾了沾,放到鼻腔闻了闻,紧接着一阵眩晕感袭来。
但好在他沾取的粉末不多,只稍稍晕了晕,没有彻底昏迷过去。
有了线索,老韩也确定了:
“有人站在石头上,撒了毒药,让两个兄弟昏迷落水死亡,如今苏落葵不见踪影,而她又精通医术毒术,那么毒杀差役的人,应该就是她。”
说完这话,老韩看向顾京墨,冷笑道:
“你们顾家,还真是好样的!”
“先假意替我治疗腿疾,与我达成交易,趁着在安平县衙吃饭的功夫,找机会外出,寻求逃走的契机,真是妙啊!她这一逃,你们顾家就要倒大霉了!”
“我会如实上报这件事,那苏落葵是你顾京墨明媒正娶的妻子,上面会不会认为是你们顾家合力协助她逃走,这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你们……自求多福!”
老韩语气里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几乎是摆明了告诉顾京墨,苏落葵逃走对顾家而言是个大灾难,在之后的流放途中,对顾家人的看管会更严。
就算是到了流放地,当地对顾家的看守也会更紧。
如果说,之前流放地念在顾家有学识的份上,说不定能给他们弄个轻松点的活计,可在苏落葵逃走之后,顾家人在别人眼里就跟刺头无异,不压榨到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京墨虽然没正经当过官,但昔日也在清宁长公主身边混过,明白这其中的门道,一时间被吓得脸色发白,对抵达岭南之后的日子产生了些许绝望。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别的机会,只能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口道:
“韩大人,据我所知,流放途中条件艰苦,人犯因为身体等各种原因,在路上猝死或者病逝的也不在少数,就算是你们负责押送人犯,朝廷也允许一定的死亡比例,只要缺失不算离谱,基本不会有人追究。”
“我们这一批人,一路从京城南下,到现在也只有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因为风寒而去世,没有超过比例,韩大人何不将苏落葵也报病逝?”
“如此一来,韩大人不必承担丢失人犯的罪责,不用受到惩罚,我们顾家也不用被苏落葵牵连,如此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若是韩大人答应瞒下此事,等日后顾家有起复的那一天,绝对不会忘记韩大人的恩情。”
不得不说,顾京墨脑子转的就是快。
没错,朝廷允许流放途中有一定数量的人员损耗,毕竟流放的路上条件艰苦,不是每个人都身强体壮,能够支撑这么长时间的艰苦跋涉。
只要死去的人不是太多,不要太过分,基本上不会有人去追查什么。
所以,顾京墨是想让老韩用这个方法,隐瞒苏落葵逃走一事,直接报病逝,对双方都有好处。
老韩听了这话,冷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从确定她逃走起,我就在思考要不要将她报病逝,可是顾京墨,她杀了人,还是手段残忍的毒杀,这件事我没办法隐瞒。”
“如果她只是单纯的逃走,我为了自己不被责罚,倒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杀了我两个兄弟,我带着他们出来的,还得带着他们回去,你让我怎么跟兄弟们的家人交代?”
更何况,这件事也不是只有老韩和顾家人知道。
安平县的百姓,都是两个差役死亡的目击证人,高县令稍后也会派仵作和衙役过来,他能隐瞒一时,却隐瞒不了一世。
最重要的是,他得把两个差役的遗体带回京城,交给他们的家人。
差役的家人也不是傻子,一看到他们发黑发青的脸色,乌黑的嘴唇,还能想不到他们是中毒而死?
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只要这件事有人追究,那就瞒不住。
所以,老韩拒绝了顾京墨的提议。
他做好了受罚的准备,但是顾家从今往后的日子,绝对会不好过。
高县令很快带着仵作和衙役来了,双方彻底搜查了现场,又勘验了尸首,确定了苏落葵毒杀差役逃走的真相。
回到县衙之后,老韩第一时间让手下拿出镣铐,给所有的流放人犯都铐了起来。
这可不是普通的镣铐,而是用木板制成的特殊枷锁,一块大木板上挖出三个圆洞,分别套在人犯的脖子和一双手腕上,除此之外手腕和脚踝上还有铁锁链。
在苏落葵逃走之前,人犯虽然也有手铐脚镣,但不会如此负重。
因为苏落葵逃走,对于剩下的人犯看管也严格了很多,老韩还规定,之后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不许把枷锁镣铐取下来。
他们吃一堑长一智。
这一次,他们就是因为苏落葵要挑水,戴着手铐脚镣不方便,所以才给她取了,又想着派两个差役看守,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谁能想到,她竟狠心到直接下毒杀人呢?
于是,包括顾家在内的其他流放人犯,纷纷恨死了逃走的苏落葵,因为她逃走,让他们要吃更多的苦。
给人犯套上枷锁之后,老韩借用了高县令的书房和笔墨,给京城的刑部写了请罪的信函,信上写明了苏落葵毒杀差役逃走的事情,并表明自己将人犯送到岭南后,会回到刑部领罪。
信件被送到驿站,又被快马加鞭送到京城,送到了刑部,又被呈递到了永安帝的面前。
勤政殿里,永安帝正在安排北狄使臣来访一事:
“老三去了军营,老四还在秦州没回来,老五自请去看守皇陵,就让老六去接待北狄使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