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人生数十载,又怎会心湖不泛波澜呢?”冯落璃叹了一口气道。
抱嶷谦卑的点点头,“奴才不过是残缺之人,不足挂齿。比不得太皇太后,一生波澜壮阔。我等凡夫俗子唯有屈尊膜拜方能仰望一二。”
“佛家有云世间万物皆是平等”说着冯落璃也自觉有些嘲讽,“只是这世间又偏偏尊卑有别。”冯落璃靠在软枕之上,看了看不远处闪烁的烛火,“哀家自罪臣之女走至今日,位居太皇太后之位,也算是万般苦楚尽尝了吧。居人之下,卑躬屈膝,任人驱使;位居高处,却也不胜其寒。”
“太皇太后,奴才斗胆问上一句,这些年来可曾有谁是您最放心不下,也最难以忘却的?”话一出口,抱嶷立刻垂了头,“太皇太后恕罪,奴才方才无意听到......”
冯落璃摇摇头,“无妨!既是哀家许你闲聊,便无需拘束那些个礼数了。”此刻的抱嶷就像是一个故交,冯落璃只想轻松的说些话。
看到抱嶷的、唯唯诺诺的样子,冯落璃不禁想起慕容白曜。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疏远与她的男人,她是婢女也好;皇后也好;皇太后也罢,都不曾和她有半分的距离。见到她,总是一袭白袍,不染世俗之气,温润如玉。安静之时,公子翩翩;披上战袍,又成了威震天下的常胜将军。
“白曜”冯落璃轻声叫了一声。抱嶷一惊,像是没有听清楚,抬头确认一般。冯落璃却是一如方才波澜不惊的样子,除却眼底的那一抹触动。
“哀家与白曜相识十数载,心有灵犀,生死之交。”冯落璃缓缓说出一直埋在心里未曾对慕容白曜说出口的话,而后沾染了露珠的睫毛,看向窗棂之外皎洁的皓月,“记得初见之时,我视他如纨绔子弟,他待我也不曾客气半分。就是这般不掩饰本真的性情,让我与白曜结下一生的不解之缘。”
空气之中像是凝结了一般,带着面具的抱嶷似乎也沉浸在冯落璃的回忆里,一动不动宛若一具死物。意识到冯落璃停住,才动了动身体,轻咳一声。
“如太皇太后这般光风霁月之人,济南王也不得不为之折服吧!”
冯落璃的唇角微微扯动,许久没有言语,目光却是染着如同银辉一般淡淡的忧郁,“倘若,哀家知道他一生都在护我、为我,最终为我所害,哀家宁愿与他不曾相识......”
为了冯落璃,慕容白曜冒死带她出宫,全力为她沉冤昭雪,精心替她修缮故居,拼死为她血战疆场......这一切一切都让冯落璃铭感于心而无以言表。慕容白曜一生未娶,所收义子及手足皆在那一年被悉数诛杀。冯落璃欠他的又何止是一生孤苦?
“事情已然过去多年,是非曲直也会有所论断。济南王泉下有知,知道太皇太后如此惦念,也自会了无遗憾了。”
冯落璃颇显有些无力的笑笑,“哀家希望白曜可以恨,但哀家也知道他不会。”
慕容白曜是不会恨冯落璃,但冯落璃不会就让他如此承受不白之冤,依附乙浑是权宜之计,何来谋叛之说?
也许连冯落璃自己都难以相信,有一日她会和抱嶷如同旧友一般闲话家常,冯落璃想到了很多人,想起和他们曾有过的点点滴滴,想到曾经的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光影一般的过往。
与冯落璃这般平静的一夜不同,以拓跋宏为首的几个人,为了查明刺客整整忙了一夜。所幸黎明之初,查到了一些端倪。拓跋宏这才安心的前往太和殿,向冯落璃请安。
“皇祖母!”
“儿臣参见母后!”
见到拓跋宏领着拓跋明欣和予成走进太和殿,冯落璃明白了大半。拓跋宏弯腰施礼之后,站在冯落璃旁边。拓跋明欣则是行跪拜大礼。
换掉侍卫衣服的予成,穿上柔然可汗特有的虎皮短襦,下着皮裤套着鹿皮靴,外穿锦狐貂裘,虽略显粗犷,但不乏威严,站在拓跋明欣身边,略略拱手当做是施礼。
“母后,昨日之事,儿臣.....”
“罢了!”拓跋明欣正欲解释,冯落璃摆摆手,看看予成,“扶她起来吧!”而后带着笑意看向拓跋明欣,“欣儿,哀家知你,漠北寒冷,多加照顾自己才是。”关切了拓跋明欣几句,继续淡淡说道:“部落纷争本是你们的家事,所幸哀家无碍。你们自己的事便自己去处理吧!”说着刻意看了一眼予成,“哀家相信,你一定可以给她们母子保护的。”
予成没有说话,神色冷漠的如同一块石头。倒是拓跋明欣,伸手拉了拉他,替他说道:“母后放心,予成可汗一定会照顾好儿臣和孩子的。”
冯落璃点点头,“如此甚好!孩子年幼,你们也不宜在宫中久留,早些回去照顾孩子才是。”说着扭头看了一眼拓跋宏,“哀家和皇上早已备好了给两个孩子的礼物,等他们大一些了带回来给哀家瞧瞧。”
拓跋明欣点点头,“多谢母后恩宠!儿臣定然好生抚育孩子!”说着看了看予成,而后打着圆场道,“如此,儿臣便即刻启程,之子年幼,恳请告退!”
“好!一路珍重!”
拓跋明欣拉着予成施礼之后,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予成停下来,转身看着冯落璃郑重的抱拳,重重的说了句:“今日一别,相见无日珍重!”说罢转身紧紧握住拓跋明欣的手,大步离开。
“宏儿,他们走了,就委屈你和皇祖母一起用膳了!”看着他们离去,冯落璃扭头看着拓跋宏。
拓跋宏先是一愣,旋即很是开心的扶起冯落璃,“皇祖母,这是哪里的话,和皇祖母一起用膳,孙儿求之不得呢。怎么会觉得委屈呢?”
“那就好!等宏儿有了皇后和一宫的妃子,就想不起皇祖母这个老太婆咯!”
“皇祖母,您又拿孙儿开玩笑了!皇祖母,您怎么都不问问孙儿,刺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孙儿知道就好了!皇祖母不问岂不是落得清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