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乂这几句话,
把司马冲僵在门槛上,
进也不是,
退也不甘。
要是再搜个一无所获,
先别说士气,
就是这时间也耽误不起。
杜乂看出了对方的犹豫,
继续说道,
“东海王要是不放心,
尽可来搜,
反正小观连个塑像都没有,
也不怕磕着碰着。”
看着杜乂让开身子,
幽静的道观就在眼前,
司马冲一跺脚,
转身说道,
“多谢当阳侯提醒,
这长干寺的佛像,
可是不少,
藏几个人,
绰绰有余。”
杜乂没有着急掩门,
而是搬了把竹床过来,
躺在院子,
欣赏这星光与月色。
司马冲气势汹汹的折返回来,
杀进寺中,
见佛像就砸,
不一会功夫,
就从佛像的肚子里,
挖出七八个人来。
司马冲得意的看着道深,
问道,
“道深大师,
给个说法吧?
难道你这佛寺,
也是藏污纳垢之地?
这些人又是谁?”
道深看着寺院里的杂乱,
眉头一皱,
说道,
“东海王,
你此番冲撞了佛陀,
只怕报应不会少。”
司马冲摆了摆手,
说道,
“我自来不信这个,
大师还是先说一说,
这七八个人,
都是什么人吧?”
道深双手合十,
不急不慢的说道,
“东海王,
还记得前不久的三大案嘛?”
司马冲点了点头,
说道,
“两傅、一王、一公,
本王还受了牵连,
自然记得,
但这些人,
又和这些案子有什么关系?”
道深向着碎了一地的佛像行礼,
然后说道,
“佛陀有好生之德,
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人,
这些人都是薛少傅的家人,
薛少傅家逢大难,
托孤给贫僧,
贫僧自然要好生照顾。”
司马冲不愿意相信,
自己折腾了这么长时间,
只是找到了薛兼的家人
又问道,
“你说是薛兼的家人,
我怎么看起来,
像是东宫的家眷?”
道深双手合十,
说道,
“佛陀在上,
贫僧不敢妄言。
东海王如果不信,
可找薛少傅来对质。”
司马冲见道深如此坚定,
心下就凉了半截,
挥了挥衣袖,
说道,
“大师不要担心,
这佛像太久了,
本王明日就请工匠来造一些新的。”
司马冲心中的怨气更浓,
又带人杀回道观,
指着杜乂鼻子说道,
“那佛像里,
是薛兼的家人,
你骗我好苦。”
杜乂笑了笑,
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
佛像里一定就有你想要的人?
你自己要瞎想,
我能怎么办?
我都告诉你了,
太子就坐在这道观正堂里,
等着你派兵去抓,
你自己偏又不信。
我能怎么办?”
司马冲鼻子一哼,
说道,
“被你骗一次两次,
那是你高明,
要是第三次还被你骗,
将这屯骑营耗在此地,
那可就是我傻了。
传令下去,
随我封锁秦淮河,
他们想借水路遁走。”
司马冲扭头就走,
似乎没理会杜乂的挽留,
杜乂又躺回竹床上,
对着空空荡荡的门外,
说道,
“道深大师,
既然来了,
何不进来一叙?”
话音一落,
道深就出现在杜乂面前,
开口就问,
“你把太子藏在哪里了?”
杜乂一指后面的正堂,
说道,
“我一直在说实话,
就在后面的正堂里坐着。”
道深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问道,
“你就不怕司马冲一个冲动,
就杀进来?”
杜乂摆了摆手,
说道,
“这不是有道深大师的付出嘛,
东海王总不能一个亏吃三次吧?”
道深继续问道,
“那要是他就要吃亏哪?”
杜乂笑了笑,
说道,
“大师可别忘了,
整个江南,
最有实力的两个人,
还一直在西园没有动静。”
道深点了点头,
说道,
“是啊,
我那两位兄长,
是真沉得住气,
看这样子,
只怕是西园也被围了。”
杜乂说道,
“西园易围,人心难测。
大师要是放心不下,
何不跟着东海王,
去看看热闹?”
道深双手合十,
说道,
“贫僧既然已经出家,
这尘世上的因……”
道深正说着,
就见杜乂拿出了两套夜行衣,两副面具,
还递了一副给他,
说道,
“大师,
修行一途,
最忌讳心中有困惑,
冷眼旁观,
又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道深很熟练的穿戴整齐,
问道,
“你的意思,
是先把允之从高楼营救出来?”
杜乂白了道深一眼,
说道,
“大师是真有钱,
还想长干寺再闹一回允之?”
道深摇了摇头,
说道,
“那还是算了吧,
我去西园,
你哪?”
杜乂起身,
说道,
“我去秦淮河看看,
那些兵士毛手毛脚的,
要是唐突了佳人,
就不好了。”
二人分头行事,
不多时,
杜乂就追上了司马冲横冲直撞的大军,
和原先安排的那一路一回合,
将整个河面都封锁了起来。
司马冲命人把整船的歌姬都赶到岸上,
再派人进去,
把什么暗门暗室查了个遍,
除了抓出几个朝堂大臣,
东宫的一应人员,
连根毛都没有看见。
正当司马冲气急败坏的时候,
杜乂再次火上浇油,
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说道,
“东海王,
怎么又扑了个空?”
司马冲的怒火正没处发哪,
看着杜乂又来嘲笑他,
抽出匕首就抵住了对方的喉咙,
说道,
“当阳侯,
你可不要逼急了我。”
杜乂笑了笑,
将身子侧过刀锋,
说道,
“我来,
是提醒东海王,
暗室不是唯一能藏人的地方。”
司马冲眉头一皱,
问道,
“你又想耍什么鬼花样拖延时间,
我不会再上你当了。”
杜乂笑了笑,
指了指岸上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
说道,
“大王难道忘了灯下黑嘛?
我要是藏女眷,
就把她扮成歌姬,
混在其中。”
司马冲本来也动了这个心思,
但被杜乂直接戳破,
反倒起了拗心,
说道,
“你又想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搜查了一顿,
只搜出什么太傅少傅的家眷来?”
杜乂又笑了笑,
说道,
“你看,
我好心好意的告诉你,
你非是不信,
我现在要去聚贤楼,
把允之放出来,
你跟是不跟?”
司马冲哼了一声,
说道,
“实话和你讲,
聚贤楼那里,
我埋伏了长水营,
近者死,
当阳侯要是不怕死,
大可以去试试。”
杜乂大笑着离去,
不多时就到了聚贤楼下,
也看到了明枪暗箭。
还有长水营的三个幕僚——
刘耽、庾怿、顾和。
杜乂也分别说了一句话——
“东宫,”
“西园,”
“淮陵。”
三人就把围楼的长水营撤走,
杜乂顺势上楼,
碰到了拦路的王应,
王应笑了笑,
说道,
“我可没他们那么好骗,
我倒要看看,
你给我讲什么道……”
王应话还没说完,
整个人就被杜乂擒住,
塞进楼板里。
杜乂拍了拍手,
看着周围的人,
说道,
“西园东宫都有战功,
当然,
你们也可以留在这里,
看看是你们的刀快,
还是我的手快。”
王应这些随从,
马上就四散而去,
留下王应一个人蜷缩在楼板里,
说道,
“当阳侯,
有本事放我出来,
咱们一对一。”
杜乂笑了笑,
说道,
“你先在里面待着吧。”
说完,
转身就上了高楼,
也就看见了守门的四女。
杜乂眉头一皱,
说道,
“我向来是怜香惜玉的,
你们要是非逼我动手,
那我也不介意辣手摧花。”
顾道缘说道,
“当阳侯,
你无非是想趁乱除掉王公子,
好让王家和东宫结下深仇。”
杜乂拍了拍巴掌,
说道,
“不愧是顾家女子,
我没想到,
你都想到了,
那要是把你们都杀死在这里,
岂不是太子以后,
就只能倚重我一人?”
四女正不知如何回答时,
王允之的声音传了下来,
“当阳侯,
你就别吓唬她们了,
来,
进来坐,
这高楼的风景,
是真的好。”
杜乂登梯而上,
又见到了王允之,
说道,
“你倒是会躲清净,
反倒让我忙了一晚上。”
王允之笑了笑,
说道,
“这效果不是很好嘛,
东宫的女眷就藏在歌姬之中,
我听说,
司马冲愣是赌气不查?”
杜乂也笑了笑,
说道,
“你这被关起来,
消息还是这么灵通?”
王允之敬了一杯酒,
说道,
“你看那远处的灯火,
只怕是东宫的战事起了。”
杜乂点了点头,
说道,
“这顾家的船只,
到底还是没挡住淮陵王的怒火,
就算弃船,
他也要拿下东宫。”
王允之饮下杯中酒,
说道,
“如果,
我是说如果啊,
这些江河中的大船小舟,
一下子都起了火,
这些作乱之人,
还逃得出建康城嘛?”
随着王允之话音的落下,
不远处的秦淮河变成了一串火景,
还能隐约的看到,
司马冲的两营人马在拼命的灭火。
杜乂看着火势蔓延到大街小巷,
说道,
“你这一手,
未免太损阴德了。”
王允之说道,
“这可是司马冲自己选的,
他非要相信什么金屋藏娇。”
杜乂起身,往楼下看去,
只见火线越来越近,
人也越聚越多,
不无担忧的说道,
“你说,
这司马冲不会气急败坏的冲上来,
把咱们俩人剁成肉泥吧?
你这么一把火,
让他的两营兵马都陷到了秦淮河,
现在河边的百姓也醒了,
要不灭掉火,
他哪也去不了。”
王允之没有回话,
只是默默的扎着纸鸢。
等杜乂回过头的时候,
王允之已经把纸鸢和自己绑在了一起,
杜乂看着要飞走的王允之,
冲上去抱住他一条腿,
高楼突然风起,
把两人卷了出去。
王允之抱住楼柱,
开口说道,
“你急什么,
逸少一早准备了两个纸鸢,
放在楼顶的暗格中,
我刚才破解了他留下的谜题,
你就把门窗打开。
先下去,
要不然咱们两个人都得死。”
杜乂将信将疑的松开王允之的腿,
眼神往里面一瞟,
果然在角落还有一只纸鸢,
问道,
“你这纸鸢能行吗?”
王允之说道,
“你可别小看这两支纸鸢,
当年就是靠着它们,
逸少才从杜曾手里逃出来的。”
说话之间,
两人扎好了各自的纸鸢,
杜乂问道,
“现在往什么地方去?”
王允之看了看西园,
又望了望东宫,
说道,
“西园不用担心,
那两个老家伙诡得很,
还是去东宫吧,
我总觉得东海王也没那么蠢,
说不定他也在演戏。”
两支纸鸢借着高楼的风力,
划过夜空,
越过司马冲的头顶,
迎着他的咆哮,
落到了东宫外不远的地方。
当司马冲骂骂咧咧冲上楼顶时,
甚至连四女都没找到,
只从楼板里把王应挖出来,
看着王应,
司马冲欲哭无泪,
说道,
“怎么都是王家子弟,
你就被人家塞楼板了哪?
长水营,
我的长水营哪?”
王应也是听到些什么,
说道,
“当阳侯说了西园。”
司马冲再次下了决心,
一咬牙,
说道,
“拼了,
全军齐攻西园,
这次鱼死网破。”
司马冲的怒火燃向西园时,
东宫的战事也僵在了一起。
淮陵王虽说出动了全部家底,
但沈陵据楼不出,
靠近围墙就放箭,
一时之间,
淮陵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王杜二人也已经到达了战场,
王允之问道,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杜乂想了片刻,
说道,
“办法自然是有的,
不过就是有些损。”
王允之说道,
“都这个时候了,
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杜乂说道,
“东宫不是新挖了个西池嘛,
这西池是我找人挖的。
挖那个西池的时候,
我就留了个心眼,
把东宫外围几十步的地下都一起挖空了。
只要把里面的塞子一取,
西池里的水,
就会漫到淮陵王现在的大营之下。
配合这水冲之势,
他们这点人能有一半掉到水里。”
王允之激动的说道,
“那还等什么?”
杜乂拽住王允之,
说道,
“不急,
你得让袁家沈家表完了忠心,
要不然,
他们不就白忙活了?”
王允之一笑,
说道,
“你可真够狠的,
这事情只怕连太子也瞒着吧?”
杜乂点了点头,
说道,
“不瞒不行哪,
东宫这鱼龙混杂,
根本就没有秘密。
一会我去开闸放水,
你去稳住淮陵王。”
王允之指了指自己,
说道,
“我?我拿什么稳?”
杜乂笑了笑,
说道,
“跟我就不用装了吧?
那个郗璇,
今夜为什么过了江?
她去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