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个盘子放这里，那个放那，快！”
昭明来了之后没有几天，质子府内上下忽然就忙了起来。里里外外的收拾打扫，仆人们进进出出买肉买菜的，感觉像是要接客人。
不过这些和昭明没什么关系，他投奔昌平君之后，昌平君按照他说的让他当了侍卫，但除了发给他一个进出大门的令牌以外，也没安排什么任务给他。白天的时候他偶尔在院子里练练功夫，经常引得其他进出的仆人侧目。
今天府上虽然忙，但昌平君还有司无检对他依旧是没有什么交待，可能他们自己也忙的顾不得。看着其他忙前忙后的仆人们，昭明觉得自己倒有点像是个局外人了。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客人来了。他们坐着马车停在了府门口，夫人带着两个公子把他们迎接入了府内。
你别说，虽然都住在同一座宅院里，这还是昭明第一回看见夫人本人。她的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看上去有些严肃。
二公子昌文君他先前见过，比他哥哥昌平君活泼一些，稍微会来事一点，因为年纪不大，可能在大人眼里看起来还有点可爱。
夫人带着两个公子和来的客人下跪行礼，之后他们有说有笑的到大殿里去了。府里的仆人一部分依旧保持着紧张的状态，另一部分临时安排的工作做完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昭明跟着那些散场的仆人一起去厨房里吃了饭，之后闲来无事，便在后院里练起了武术。
先秦时候的武术其实很简单，楚王找来的武师教给他们的技术大致分为三类，分别是手搏、遇兽反击和持兵。
至于射箭则是君子六艺中的一科，算是贵族才需要掌握的技能。可能是由于昭明第一次见面就救了楚王的缘故，楚王专门请人将射术也传授给了他，其他的人都不学此术。
不过昭明的武术倒是不只于此，他在现代的时候看过一些武打片，他并不是资深的武打迷，看的都是比较大众化的少林寺、黄飞鸿、叶问之类的片子，但招式多少还是见过一些。以前看的时候只是看个热闹，现在了解一些武术之后，这些东西有一定的相通性，他也能学出个样子了。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打十个，还没机会验证。
“不错。”今天他不再是独自练武了，忽然多了一个观众，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孩不知为什么也来到了后院，看他耍兵器耍的虎虎生风，忍不住鼓了鼓掌。
“谢谢。”昭明停了下来和他道谢，顺便观察起了他，这人虽然与昭明年纪相当，但身材很高大，应该是秦国人，或者赵国人。他穿着的衣服十分考究，还戴着精致的帽冠，应当也是贵族。
“这是你最擅长的武器吗？”那孩子指了指昭明手中的兵器，昭明今天练习的兵器是一种柳叶形的短剑，至于为什么练这个，是因为这种短剑一般是一对一起使的。十三岁正是中二病的年纪，想象自己是双刀流呢。
“不是。”昭明恭恭敬敬的回答。
可能是在这个等级分明的时代呆久了，昭明现在如果判断出对方是个贵族，说话首先就会客气一些。
被训练成闰土了属于是，张口叫的就是老爷。他有时候自己也觉得有些无奈。
“那你最擅长的是什么？”那孩子追问道。
“射箭。”昭明一五一十的回答。
“让我看看。”那孩子说，“能射中那个吗？”他抬手指了指停在屋檐上的鸟，这时候的房子并不高，鸟离他距离不远，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说话，扇扇翅膀就飞了。
“……”场面一时间有点尴尬。
“我能，等着。”昭明转身就回屋子里拿来了弓箭，顺手还拿了一些干粮，他把干粮撒在地上，很快就飞来了几只鸟。
“喝，”他上去吓唬了一下，那些本来还在抢食的鸟一下就飞了，等到它们快要飞过屋顶的时候，昭明张弓拉箭，三射三中。
“哇，好！”那孩子看到了，立刻鼓起了掌，“勇士真乃是勇武过人啊。”
十三岁的小孩是这样说话的吗？昭明听了这孩子的话，心中暗暗的想到。
感觉有点像个小大人？虽然他自己也没资格说别人。
“大王。”昌平君此时找了过来，他先和那个小孩行了礼。
“你怎么在这里，今日屋内有事，你不要练武了，先回屋去。”昌平君随后过来交待昭明。
“是，君侯。”昭明和昌平君行礼。
“等等。”刚才那孩子主动叫住了昭明，“你叫什么？”他问道。
“玉子。”昭明把楚王起的名字告诉了他，在秦国的时候他都是使用这个名字，虽然这一世的父母远在齐国隐居，但他多少还是担心说出真名连累了他们。
况且在他的认知里那也不是真名。
“朕马上就要即位了，宫中郎卫尚有空缺，”那孩子听了之后，转头对昌平君说，“朕方才见此子射术惊人，将此子给朕做郎卫如何？”
你马上要即位？难道说你就是秦王？
对了，秦庄襄王驾崩的这一年，秦王嬴政正好也是十三岁。
昭明愣住了，这boss直聘也能梅开二度？甚至从事业编变成了公务员。
“好啊。”昌平君摸了摸昭明的头，对疑似秦王的小孩说，“别看这孩子年龄小，这位小勇士，是我府里现在最厉害的一个哦，叔叔愿意把最好的给政儿。”
叫的这么亲热呢？昭明抬头看了昌平君一眼，昌平君的表情像是在哄小孩似的，比被他哄的这位要平和的多。
原来他们以前关系这么好啊。昭明想到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时间竟然有些感慨。
“谢谢表叔。”秦王和昌平君道谢，“玉子，你随朕来。”他随后和昭明说道。
嗯？我能说不吗？昭明心想，这是不是南辕北辙了。
“来啊，没事，别怕，政儿很好相处的。”昌平君不知道昭明在想什么，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害怕，于是上前来安慰他。
昭明跟了上去，想先观察一下事态的发展。
昭明被带到了大殿之中，发现此时夫人正坐在主位上，左侧边坐着一男一女，中间夹着一个空席，应该是秦王的位置。右侧坐的是昌文君，在他旁边还有一个空席，大概是昌平君的。
怎么哥哥反而还坐在下首？昭明心想。
“这是谁啊？”女客人先发问了。
“哦，这是我郡府中的侍卫。”夫人回答，昭明其实并没和夫人见过面，夫人应当是从他的穿着上看出来的。
这里原来是夫人的郡主府？昭明开始调整自己的认知。
“我见过他，他天天都在后院里练功。”昌文君接话说，“这可是个酷哥，我叫他跟着我，他还不愿意嘞。”
倒是也没说错，昭明心想，但我怎么觉得他好像还有点记恨我？
“母亲，孩儿不日就要登基了，那秦王宫里冷清的很，孩儿想招些郎官入宫做事，您觉得如何？”
秦王的母亲，这就是赵姬？昭明观察着这个女人，春秋战国的时候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化妆品，但眼前的女人是敷了粉的，看着脸有些假白。其实她长的挺漂亮，但是因为过度化妆，看着很是不自然。
“好啊，政儿想要什么都行，娘都听政儿的。”赵姬一口答应下来。
“且慢，”坐在上首的男人发话了，“嬴夫人，此子是何来历？”
“老身的丈夫送来的。”嬴氏夫人年龄不大，但可能是辈分比较高，便如此自称了。
“哦，这么说就是从楚地送来的了。”男人意味深长的说，“小子，在做侍卫以前，你在做什么？”
“在家。”昭明回答他。
“家务何业？”男人继续问。
“家父制玉为生。”昭明回答。
“那你这一身的本事，是从何来的？”男人打量着昭明。
这时候说我是楚王专门训练过的，是不是直接就完了，他好像在怀疑我。
这是谁啊，问题这么多？昭明心想。
“家居荒林，山间射鸟习得弓术，捕猎习得驭兽之术。”昭明回答，“家父身有手搏之术，传授于我，所以善武。”
“楚王为什么选你做侍卫？”男人继续问。
“家父替楚王制玉，随玉从主。”昭明回答。
“行了吧，相父。”秦王不开心的说，“你问的够多了。”
这男人，秦王居然管他叫相父，难道说，这就是吕不韦？
“政儿别生气嘛，相父也是担心政儿的安全。”此人确实就是吕不韦，秦王虽然即将即位，但年齿尚幼，他现在才是最有权力的人。
“政儿，宫内的郎卫相父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吕不韦说，“此子性格阴冷，来历可疑，恐怕也不能讨得政儿的欢心，我们今日来是拜会嬴夫人的，随便就要人也不合礼节，还是算了吧。”
“不要紧，不要紧。”嬴夫人开心的回答，“喜欢就带走，我不介意。”
“多谢姨祖母。”嬴政和嬴夫人道谢。
天，这么高的辈分呢，昭明对于能不能跟着秦王倒是没什么想法，毕竟他的目标总的来说是要反秦的。要不是担心连累周边的人，他也不是不能尝试现在就用手中的双剑来改变一下历史。
“哼！”道谢完之后，嬴政看了一眼吕不韦，没有归席，又到后院里去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看看，你的侄儿干什么去了？”嬴夫人指挥昌平君。
“是，母亲。”昌平君回答道，随后也返回了后院，昭明跟在他身后也去了。
“政儿，你在哪？”昌平君来到后院寻找，发现嬴政站在一棵树下。
坏了，那好像是我寻常时练功喜欢去的地方，昭明心想，刀剑无眼，那棵树上应当有不少兵器的痕迹。
“你天天练功？”二人走近秦王，秦王问昭明。
“是的，”昭明回答。
“为了什么？”秦王有些兴奋的样子，“作为我大秦的勇士，是准备有朝一日，为本王披坚执锐，征伐天下吗？”
还真不是，昭明心想，但昭明面对的人是秦王，他比别人都清楚不能乱说话。
“原来您就是大王啊。”昭明先是装傻，假装自己刚发现。
“对，是我。”嬴政回答，秦王对于自己很有自信，他觉得所有同龄的孩子应当都不如他成熟，虽然年纪相当，他其实也是以一个大人的眼光来看待昭明的，所以并没觉得奇怪。
“我入秦时，君侯就教育我，为秦人需要遵守大王的命令。如果大王需要我征伐天下，我自当为王前驱。”昭明回答，“但是不瞒大王，我练习武术的时候，想的并不是这样长远的事情。”
“那你想的是什么？”秦王问道。
“保护主人。”昭明回答，“玉子的衣食皆为主人所赐，主人有恩于我。”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昌平君摸了摸昭明的头，“我其实也没做什么。”他听了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
“好个忠心的仆人。”秦王听了这话，有点失落。他现在处于吕不韦的权势之下，满心想的都是要反抗自己的相父，所以他更喜欢的是具有叛逆精神的人。忠心耿耿的人，在他看来反而像是奴隶。
看来此人虽然勇武，但并无斗争精神，不堪大用。他在心中给昭明下了个判断。
“谢秦王。”虽然看不破秦王的想法，但昭明能听出秦王是在讽刺他。为了不得罪秦王，他假装听不懂。
“既然相父也不答应，那你就还是留下吧，好好伺候你的主子。”嬴政说，其实是他自己没了兴致。
“是，但听秦王吩咐。”昭明回答。
嗯？好像面试失败了？他心想，虽然说我本来也不想去，但怎么还有点失落呢？
“政儿，走，我们回去。”昌平君招呼秦王。
“急什么，”嬴政不紧不慢的说，“叔父，我累了，带我去你那里休息。”
“可是……”昌平君应该是想说大厅的宴席还在继续，大家都在等着。
“这家里叔祖母说话算数，宫里相父说话算数，所谓的宴席根本也没我们两个什么事，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秦王说。
“……”昌平君沉默了。
“朕要是你，至少会质问一句，为什么一家人都在，遇见突发情况不是让朕的弟弟离席去处理，是不是不喜欢朕。”秦王说。
秦王的弟弟，成蛟是么？昭明心想。
“没关系啊，一直都是我来。”昌平君回答，不过看的出他也有点失落。
“政儿要是累了就休息吧，应酬的事情交给大人，跟叔父来。”他随后对秦王说。
“昌平君，”昌平君把秦王带到了卧室，准备离开的时候，反而被秦王叫住了。
“怎么了？”昌平君问道。
“朕的相父从不爱朕，你的母亲也一样，她从不爱你。”嬴政说，“记住了，你是朕的叔叔，你和朕的处境相同，你同朕才是一头的。”
“是，秦王。”昌平君向着嬴政行礼，“臣熊明谨记。”
这，是什么政治的暗语吗？昭明看着他们两个，感觉他们好像是无形中达成了什么同盟。
“好可惜啊，小孩，”离开了卧室之后，昌平君把些话来逗昭明，“那可是秦王，你差一点就当上御前侍卫了，离飞黄腾达就差一点。”
“没关系。”昭明回答，“也许你没看出来，我其实不喜欢他。”
“为什么啊？政儿哪里不好吗？”昌平君问道。
“以后你就明白了。”昭明说，然后他加快脚步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