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芸儿扯着虎皮开高价,本带着一腔怒火,但她知晓此刻不能十分放纵自己的情绪。婉儿姐姐情况未明,她得尽早赶回去。
这意味着谈判需要速战速决。
可让她狂躁的是,王府马车只有一辆,侍卫都是骑马而来,而她,不会骑马!
交通工具限制了一切想象。
杨芸儿不得不仔细掂量着场中对手,心下难免烦躁。
不过,此刻对面的左胖狗也很狂躁。
今天原本期待吃顿味道不一样的,结果遇到地狱级辣度,直接见了血折损人手,不但没了面子,还伤了里子。若不是被卢青拉着,李泓晔劝着,左胖狗差点要挽起袖子,亲自下场干架。
即便被人拉着,左胖狗嘴里没停歇过。
然而,论嘴仗,他根本不是杨芸儿的对手,连长菁都骂不过。
至于他身边的小狗,先是被老耿打趴下两只,方才又被赵二捆了一只,剩下的都有些后劲不足。
最终,左胖狗竟然委屈地瞪着眼睛,巴巴的望着李泓晔。
李泓晔眸光闪烁,但也只有一瞬,对左胖狗嫌弃之色便被快速掩盖,转脸换为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
他上前几步拍了拍左胖狗的肩膀,温言道:“明松兄,今日出门不利,事情闹大了,让令尊知晓了总是不好,有道是好男不和女斗,明日我做东,在醉仙楼设宴给您压惊,补偿今日这番遭遇。”
提及家中老子,左胖狗的气焰瞬间灭了一半,只是口中尚不服输,告状似的嘟囔道:“今日我并没有闯祸,她的马车坏了干我什么事,即便父亲来了也说不了我什么的。”
李泓晔再次宠溺地拍了拍其肩膀,道:“今日是本王的不是,出门没看黄历,让你遭了这一场,权当破钱消灾,明日本王给你补上,让你好好爽一爽。”
见左胖狗低头不语,李泓晔又加了筹码。
“本王最近得了上好的灵芝,明日也给你祖母送去,顺便给你美言几句。”
祖母是左胖狗的保护伞,兄弟贴心帮忙去攻略保护伞,左胖狗嘴角终于咧出一丝笑容。
论年纪,左胖狗其实大一岁,但这位从小被祖母含在嘴里养大的祖宗并没有长出匹配年龄的脑子,被李泓晔一番连敲带哄,竟像小弟般乖顺起来。
“明日去醉仙楼,我要他们新封的头牌出来,谁也不许跟我抢!”
“这个自然,有本王在,定然给你把盼儿姑娘抢到手。”
“好好好!一言为定!!”
待左胖狗注意力转移到醉仙楼头牌时,李泓晔眯着桃花眼,转上几步,走到杨芸儿跟前,笑道:“我这位兄弟,一贯如此,几句浑话,小嫂子不必同他计较。”
杨芸儿保持着礼貌而不失冷漠的微笑,死死盯着李泓晔的眼睛,试图捕捉到眸光之下隐藏的算计。
不同于李泓暄将心思全写在脸上的清澈愚蠢,李泓晔从皇族的底层角落一路向上到政坛立稳,心思要深沉许多。
见杨芸儿没有接口,李泓晔轻甩折扇,朝着后头撇了撇嘴,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拱手致歉道:“小嫂子大人有大量,谁出门也不会带四千两银子,本王有一辆马车,就停在坡下,不如送于小嫂子,本王亲自护送小嫂子回城,这件事权且揭过。”
显然,李泓晔也是谈判高手,筹码一出,便直击要害。
确实,较之索要赔偿,杨芸儿更需要找到快速回城之法。
若用皇子的马车,绝对比去附近村里找车以及回慈恩寺借车快。
只是方才李泓晔安抚左胖狗,又是许诺请客,又是给家长送灵芝,成本不低。杨芸儿不信李泓晔有那么好心。
此刻面上提出送马车,可配上语气表情,并不像单纯息事宁人的调调,倒是像在试探和引导。
杨芸儿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暂不接话,只看了一眼长菁。
长菁立马接上,出言讽刺道:“一辆马车就想打发我们么,我们娘娘受得气怎么算,还得有精神,精神损失费你们懂吗,受气了也是一种损失,要赔偿。”
长菁跟娘娘学了不少新词,张口就来:
“喂,撞人马车的那位公子,这么大威风的公子哥儿,出门都不带钱,难道也打欠条么?别出了什么事就交给别人擦屁股。这么大人,害不害臊!”
“你胡说什么呢!本大爷有的是钱。”
“我不信,你把钱袋子拿出来给我们家娘娘看看,里面是否装够几百个铜板。”
“你!”左胖狗一声吆喝,从近旁小厮手中扯过一个荷包,取出两张银票叫到:“本大爷有钱!”
\"我看你那算什么银票,不足五两吧,敢不敢拿来给本姑奶奶瞧瞧面额?”
“有什么不敢的!二狗,拿给她看!”
长菁的激将法并不算高明,但凡有脑子的,都知道这银票有去无回。但令杨芸儿吃惊的是,李泓晔并没有阻止他这忘长脑子的狗兄弟,甚至还用眼神示意卢青不必干预。
很快长菁夺过了钱包和银票,老耿站位护着杨芸儿,赵二快速补位护在长菁一侧,那二狗急得跳脚,却已于事无补。
“堂堂左家公子,钱袋里居然只有区区两张500两的银票,一把碎银,实在丢人!”长菁迎着春风,得意的扬了扬荷包。
这下左胖狗要炸了,可刚要破口大骂,就被赶上前的李泓晔按住了肩膀:“不过几张银票,权当施舍给他们吧。”
“这……这!”左胖狗要发急。
卢青忙在一旁劝道:“左大爷素来大方,两三张银票不当事,就遂了她们的愿,权当行善积累功德。若盼儿姑娘知晓大爷救人急难,指不定多敬佩大爷呢!”
“盼儿姑娘自然晓得本大爷的好。”
李泓晔举起扇子挡住嘴,在左胖狗耳畔说着悄悄话,虽压低了声音,但杨芸儿还是努力听到了几句。大致意思是莫要得罪六王兄……
听到这里,杨芸儿心中顿时了然。
李泓晔看似在帮自己平息事端,主持公道,甚至不惜出钱出车出灵芝,实则暗藏了小心思。他要借一切机会给李泓暄树敌。
想来李泓暄此前在朝堂论战中,也和左胖狗的老爹与族叔争锋相对过。
如果今日左家那胖小子吃足了亏,回家告状,这桩官司必然也算在李泓暄头上。
眼下,李泓暄与崔后貌合神离,如果与左氏也起嫌隙,那么朝中大族便要失去半壁江山。
而李泓晔在左明松身上花的银子,提供的情绪价值,本就是一笔政治投资。
毫无疑问,无论从心智还是心机,李泓晔都胜过李泓暄。只可惜,李泓晔醉心权术,心智并没有用在正途,如果成功上位,未来难料。
杨芸儿默默给自己鼓了把劲,既然已经陷入最危险的权势之争,无论从哪个维度考量,只有成功,没有失败。
想到这里,杨芸儿对着李泓晔微微一笑,捕捉着对方眸色中瞬息变幻的情绪,她从长菁手中接过战利品,道:“看在八殿下的面子,以及赠送马车的面上,我便不再追究,这些银子就算今日的补偿。”
捕捉到李泓晔眸色中闪过的一丝失望,杨芸儿微微一笑。
果然如此!
既然此刻欺负左氏,是双方心照不宣的共识,杨芸儿毫不客气地给了李泓晔一个反转,“只是区区不足1000两,不足以平息我心中怒火”,她指了指地上捆的走狗道:“想来这样的狗东西,左家也容不下吧,我替你带回去教训教训。”
银钱能要多少是多少,但拖一个活人回去,不怕审不出对方的污糟事儿。
生在富贵窝里的左胖狗够本不把狗仔当人看,此刻已在畅享明日之宴,而李泓晔本性凉薄,在宫里便见多了折磨人之事,只当寻常,横竖是左氏的人,乐得杨芸儿多生事端。
杨芸儿见两人对人命还不对银子来得计较,心下默默一叹,然后朝着李泓晔伸出手来:“八殿下,我着急赶回去看婉儿姐姐,您估摸着还要与这位左大爷聊上一会,不必送我,只需给我一个信物,我现在就到坡下去找你的马车。”
“小嫂子何必如此心急。”李泓晔嘴角含笑,但依旧慢悠悠摘下扇子的玉坠儿,在杨芸儿面前晃了一晃。“要不还是等一等,本王送你入城。”
杨芸儿毫不客气一把扯过玉扇坠儿,道:“不用了,你若拖延我回城照顾婉儿姐姐的时间,万一出了事,你可脱不了干系,还是让我快些走吧。”
说完,不给李泓晔反应的时间,杨芸儿直接转身就往坡下马车方向走去,只留下一个干净利落的背影。
“人都跟紧了,护送侧妃回府!”老耿扯起嗓子喊道。
王府侍卫迅速辟出一条通道,隔绝左胖狗一干人等,护卫着杨芸儿往马车方向走去。
如此干脆利落的小娘子,左胖狗突然忘了自己方才所受的委屈,直接流起了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