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葱给社员们记录好工分,又嘚啵了几句。
让想识字的人吃完晚饭,六点到团泊镇中学一楼礼堂,她给上扫盲课。
一律自愿,全靠自觉。
最后,她总结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让我们为了新中国前进!”
“葱姐,为嘛建设新中国还要狗呢……这是让狗去咬倭寇?可我们养不起狗呀!”
王滚刀肉因为娘家重男轻女,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根本理解不了这句话的内涵。
旁边的柳婶子也不懂,但总归要捧着葱姐,于是赔着笑脸,道“要是葱姐喜欢狗的话,我们也不是不能养……”
刹那间,郁葱有点懵。
她什么时候让社员养狗了?
要知道现在能养得起狗的人家,就算不是大队首富,那也是在公社里属于上流级别的小日子。
几个知青咯咯笑起来,尤其是许荟,都笑弯了腰。
林大智这个点长,也压抑着小声抽笑。
社员们觉得知青笑的“不怀好意”,反正不是高兴的笑,因为眼神有点看不起人的意思在。
但因为他们没有学问,又不知道要咋做,才能挽回尊严,就只能干着急。
晏衔默默地立在小姑娘旁边,看的比谁都清楚。
他仍旧面无表情,不喜不悲。
难得的,却帮忙解释,道“苟日新,日日新,不是要养狗,意思是如果能够一天新,就应保持天天新,新了还要更新。
比喻从勤于省身和动态的角度,来强调及时反省和不断革新,加强思想革命化的这一关键行为。”
“省身是啥?擤鼻涕倒是明白?”杨金叶脑袋一直没转过来,随口就接下话茬子。
郁葱:“……”
这都是哪对哪啊!?
她笑了,被逗的,是纯粹的笑,不掺杂一丝杂念,没有讥讽与鄙视。
也就是她性格开朗,要是换朱榆面对大老粗的话,那就只能干瞪眼了。
这回她不敢再拽文了,措辞十分简约朴素。
“跟狗没关系,跟倭寇也没关系,那句话的意思就是让大家多多总结经验,从而学习进步。
晚上六点,有空的可以来团泊镇中学,一楼大教室来上扫盲班。”
“好,这回明白了!”王滚刀肉自从用了充公的缝纫机,就成了葱姐的忠实拥护者。
她决定了,就算看字就犯困,也要去给葱姐捧场。
整个杨柳大队可不止她一人这么想,几乎有一多半的社员,也都准备这样做。
别看他们肚里没有丁点儿墨水,但对于好赖还是分得清的。
葱姐没有看不起他们,要不然就不会劝他们参加扫盲班,而许荟那几个知青,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郁葱和晏衔回到东院,因为赶时间去上课。
晏衔就用昨天剩下的鸡汤下挂面,一人两个荷包蛋,都是九分熟溏心蛋。
郁葱则忙着用白纸做识字卡片,彩色蜡笔这种矜贵的文具,她也都有。
还是小哥哥送的小礼物之一呢!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她按照记忆中,幼儿园大班的图画版识字卡片仿着去做。
等小哥哥鸡汤挂面熟的时候,她已经做好十张了。
她可真是棒棒的……
等二人吃完饭,出门时,已经有三十多位社员聚集在大门口。
通通都是来给葱姐加油打气的,且陆陆续续的还有社员加入。
“葱姐,我们相信您一定是能胜任人民教育的工作!”
“葱姐,我们陪您一起去学校,回来时也还能一起,路上不无聊。”
“葱姐,威武!”平安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话,觉得好就送给郁葱。
这一刻,郁葱感受到了温暖,那是发自心灵的温度。
五、六十人的队伍,一路上欢声笑语,好不快活。
郁葱骑在牛牛背上,晏衔牵着栓牛绳,二人走在最前面,后面是拎着马扎,水杯的社员们。
然而,人群中的徐红霞,则没顾得上开心。
她和朱榆关系一直不错,而且她觉得朱榆和杨国祥不一样,是难得的正人君子,也知道他负责现在的扫盲班,见葱姐接手了他的工作,她难免就有些担心。
趁着这个机会刚好问问朱榆的情况,所以她脱离了知青队伍,也跟过来了。
上扫盲班人多,选在一楼大礼堂,说是礼堂其实就是个大教室,把两间大屋子给打通,挤一挤能容纳两百号人。
礼堂通了电,抹了白墙,看着敞亮极了。
里面已经坐下不少其它几个大队的社员,都是按照远近亲疏乱坐的,身形高大的汉子坐在前面,将后面身材娇小的女社员,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稍微一打量就能看出有些人,觉得她面嫩,态度不是很端正。
尤其,团泊大队因为是几个公社的老大,更是目中无人,还没上课就开始打盹儿。
郁葱等到差几分十八点,就开始做自我介绍。
然后,给众人重新排位置,这些社员分别来自八个大队。
正好座位是两人一个长桌,共八队列。
郁葱让每队都按照大小个去坐座位。
然后,她在第一排桌子的前头,标注上每个大队的名字。
她能保证上课的质量,但容不下某些人懈怠。
而这个年代的人大都看重集体荣誉,她正好可以借用这个契机调动众人的积极性。
她也是有私心的,不动声色的把杨柳大队排在第五队列,这个位置比较靠中间,社员们看讲台也方便。
唉,要是没有那些极品亲戚,她倒是也想摆烂,可命运不允许啊!
有些社员不愿意,但在晏衔和杨柳大队的协助下,五分钟就都搞定众人的座位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郁葱抬头一看,是郝校长。
他仍旧带着帽子,掩盖他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发型。
之前,郁葱就猜出郝校长要过来溜溜,特意将讲台两旁的小桌,一个给小哥哥,一个给郝校长。
“郝校长,您来了,给您特意留着座位呢!”
“郁老师,您上您的课就行,某就是随便看看。”郝校长不想坐那个显眼的位置,但眼看着没有别的空地,就只能坐下了。
闹得他跟个问题学生似的,多不好意思……
忽然,感到一股凉风,嗖嗖地袭来。
居然是晏疯子看他。
这是要干啥,他还什么都没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