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我,我没说您是半吊子。”夺魄支吾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梵音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前面围成一团的人群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梵音抬头看向那个方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忽然问道,“夺魄,你说,为什么她什么人总是学不会珍惜呢?”
“想来是因为,在拥有的时候,总以为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失去她。”一个淡淡的声音在梵音身后响起,梵音猛地回头,便看见一个穿着简单的淡青色袍服,面若冠玉的男子,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高挺的鼻子,那男子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似容易接近,却似乎深不见底。梵音对上男子的眼睛,唇角勾起,“先生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是有所感悟。”
“公……”夺魄紧张地看着两人,刚想说些什么,又怕暴露梵音的身份,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谢庭芝轻笑,手中的扇子随意地敲击着掌心,随意地说道,“不过是偶然经过,听到小姐自言自语,忍不住有些感慨罢了。”
“想毕先生是个有故事的人。”梵音来了兴趣,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男子,而那男子似乎毫不觉得冒犯,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这男子明明长得十分好看,应该也算是人中龙凤,可梵音总有一种错觉,如果把他丢进人群里,她未必能再将他找出来。这个人明明是个难得的人才,可他浑身透露出的气质又仿佛璞玉一样泯然众人。
“在下只是芸芸众生之一,”谢庭芝“唰”的一声展开扇子,摇了摇头,“所经历的也不过都是与芸芸众生相同的经历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既然先生不愿意说,梵音也不勉强,先生请便。”梵音了然,点了点头轻声说。
“在下不是多事之人,”谢庭芝转头看了一眼夺魄,又看向梵音,笑了笑,“但是还是想提醒小姐,珍惜眼前人。”
“先生误会了。”梵音愣了一下,知道他是以为自己和夺魄有些什么,轻笑着摇头。
“小姐不要后悔就好。”谢庭芝不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梵音目送谢庭芝消失在人群里,忽然有些恍然。
夺魄在一旁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地问,“公主,刚才那位先生说了些什么?什么眼前人?什么不要后悔?”
“他呀,”梵音回神,看着夺魄,又恢复了玩笑的模样,唇角微勾,“他的意思是说春宵一刻值千金,那花楼的头牌名动天下,让我千万不要错过了,不然会后悔万分。”
“那,那先生真是这个意思?”夺魄虽然活了很多年,多到他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年龄,他能对冥界的种种说得头头是道,滔滔不绝,可对于风月情感却是一塌糊涂,干干净净如一张白纸。此时他涨红了脸,小声嘟囔道,“那先生看起来仙风道骨,我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也和公主一般,一般……”一般不知羞耻。夺魄忍不住在心里补充。
“一般什么?”梵音看着他,一边的眉毛高高挑起。
“一般,一般……”夺魄当然不能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嘟囔了许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梵音不再逗他,伸了个懒腰说道,“算了,不逗你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夺魄你从前在人界各地游荡,收集魂魄,可却还没吃过人界的食物吧?我告诉你,人界的小笼包可好吃了,这云中城的小笼包更是一绝。皮薄馅大,外皮细胞嫩滑、白而透明,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破开,肉馅鲜美甘甜,就算十里之外的人也能闻到一阵包子的清香。”
“那公主还去花楼吗?”夺魄见她不在追问,松了一口气,又听到梵音说要去吃饭,眼睛一亮,小声问道。
“去呀,吃饱了再去嘛。”梵音眨了眨眼,看着夺魄垮下来的脸,笑着说。
穆轻寒站在灵魂回廊入口处,看着夹道内飞舞着的终年不化的风雪,和站在入口处也能隐约感受到的,带着撕魂咒的风刃,这是远古的神为了防止人通过这条通道乱了轮回之道,在轮回池通向人界的道路末端的设置的屏障,会误入的生物,撕去皮肉,挫骨成灰,到得最后,便是撕魂裂魄。只有有神的身躯保护的神,才能安全地通过回廊,他还是龙珏的时候,虽然不是神躯,却也能顺利通过这道回廊,可如今他也不过是仙,哪怕修成了上仙,经历了天雷劫,也还是不能在这夹道中久待。不过总归是比从前要好些,索性他也不是想通过这道回廊。淡淡地水汽在周身凝聚,化作一个透明的冰罩将他笼罩在内,穆轻寒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无数风刃卷席这风雪铺面而来,在冰罩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穆轻寒伤痕累累地回到归元殿,忍痛解开身上的衣物,想到殿后的寒池泡一下,忽然殿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师父,师父你在吗?”
穆轻寒本来想装作不在,身形却忍不住晃动了一下,碰倒了一个茶杯,发出一声轻脆的响声。
“师父?师父,发生什么事了吗?”门外洛望泞有些担忧地拍了拍门,“师父方便让我进去吗?”
穆轻寒知道以洛望泞的性子,若是不见到他,想毕不会善罢甘休,又想到洛望泞是云皎的转世,终究是自己亏欠于她,心头一动,将手中沾满血迹的衣服褪下,手中勉强化出一道法力,将衣服化作粉末,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干净的衣服,穿了几次都没穿好,只好披在身上勉强遮挡伤口,向门口走去。
“师父?”洛望泞等了一会,没听到穆轻寒的回应,更加担心,却看到面前的门拉开了一道细缝,她透过细缝看到了穆轻寒的脸色,几乎要比身上雪白的衣袍还有苍白一些,忍不住轻声唤道。
“我没事,不过是刚刚晋升上仙根基不稳,受到了一些反噬罢了,很快就能好了。”穆轻寒随口扯了个理由,淡淡地说。
“哦哦。”洛望泞点头如捣蒜。穆轻寒平时虽然对她还算和颜悦色,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淡淡的,所以她到没怎么在意穆轻寒的语气。
“你还有事吗?”穆轻寒的呼吸越发急促,眼前隐约有些发黑,他不想让洛望泞担心,更不希望让她知道他去灵魂回廊的事,此时只想让洛望泞快些离开,语气不禁有些重。
“我就是想来看看师父,顺便和师父说一下墨汧师叔的病情,墨汧师叔已经好多了,再过三日就可以下床活动了。”洛望泞眨了眨眼,看了看穆轻寒的脸色,从腰间的乾坤袋中取出一枚丹药,通过门缝塞到穆轻寒手里,“师父你别怪我事多,这丹药吃了对修炼有好处,墨汧师叔还等着,我先走了。”
穆轻寒目送洛望泞离开,闭上眼睛倚在门上,闭上眼睛喘息片刻,才慢慢打开攥紧的手掌,手掌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漆黑的丹药,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九阳固元丹?那小丫头,还真是有些灵丹妙药。”她刚才说墨汧还等着,恐怕是偷偷溜出来找他,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估计是这几日时不时来一趟,才被她撞上。穆轻寒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将丹药放好,才慢蹭蹭地走向寒池,行走间伤口再度裂开,将新换的衣衫染红。
穆轻寒在寒池中泡了一个时辰,勉强恢复了一些体力,缓缓抬起手掌,十数道絮状的灵魂碎片在他掌心的琉璃瓶里流动,穆轻寒看着手里的琉璃瓶,再去一次,灵魂碎片就差不多找齐了,然后就可以找机会,将归凰草炼化,将云皎的灵魂补全,这样她就能脱离人界轮回,重归神界了。只是现在情况危急,苍玄府和逸剑阁听风谷的会盟迫在眉睫,恐怕会耽误一些时间。穆轻寒抿唇,当务之急还是要说服沈君阳结盟。
顾墨汧卧房,洛望泞慢蹭蹭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怎么灰头土脸的,又没见到你师父?”顾墨汧已经可以抬头了,此时虽然还是不能起身,却忍不住抬头向门外张望,见到洛望泞一脸沮丧地走进来,忍不住开始推销自己,“都说了你师父不靠谱可以找我做师父,不就是上仙吗?我已经位列仙君,飞升上仙还不是一个机缘的事,况且我还样样精通,炼丹阵法无所不能。”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洛望泞皱了皱鼻子,嘟囔道,“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去找师父了?我不是说了我去炼丹房炼药去了吗?”
“这几日你天天借口炼药跑出去,我用的药来来回回就那几样,有多少种类,多久练一次,我自己还不知道吗?”顾墨汧翻了个白眼,“要是这都不知道,我早就被人毒死了,我顾墨汧的招牌还要不要了。”
“我突然发现,墨汧师叔,你好像没有名号。”洛望泞发现了一个问题,“比如逸剑阁的沈君阳阁主的名号是临渊君,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逸剑阁阁主行动果断,就好比结网之人。师父的名号是泽明君,听风谷的顾逸群顾谷主的名号是沉霄君,还有云遥君,师叔你的名号是什么?”
顾墨汧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名号,余光瞥到墙上挂着的佩剑破晓,随口说道,“破晓仙君顾墨汧?”说罢忍不住点了点头,好像还挺好听的。
“我怎么没听说过。”洛望泞挑眉,“不会是你随口胡诌的吧?”
顾墨汧没说话,洛望泞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真的是你胡诌的啊,不如我帮你想一个,汧,是开水的意思,干脆你就叫开水君好了。”
“还是破晓仙君听起来威风一些。”顾墨汧黑着脸说,“对了,你又没见到你师父?”
“也不能说见到了,也不能说没见到。”洛望泞想了想说。
“见到了就是见到了,没见到就是没见到,你这是什么意思?”顾墨汧有些不解。
“师父回来了,但是和我说话的时候就开了一道门缝,我没见到他本人。”洛望泞解释道。
“师兄怎么了?”顾墨汧一愣。
“师父说他刚刚晋升上仙根基不稳,受到了一些反噬,”洛望泞眨了眨眼,看顾墨汧在抖动,还以为他在担心穆轻寒,又说,“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给师父九阳固元丹,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顾墨汧抖动着——洛望泞毫不怀疑若不是他不能动,他可能能抖成一个筛子,顾墨汧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师兄也有今天,从前他练功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每次渡劫都顺风顺水,叫人嫉妒,如今没想到他也会走火入魔。”
洛望泞无奈地看着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的顾墨汧,摇了摇头。
顾墨汧笑完了,又看向洛望泞,他手脚不方便,连眼角笑出的眼泪都没办法擦掉,“炼丹房架子从上往下数第二排,从左往右数第九个瓶子,里面是聚灵丹,你晚些给他送去。”
“知道了。”洛望泞点了点头。
“对了,师叔……师叔走后,花萼有人照顾吗?”顾墨汧突然正色,轻声问。徐长老的事情,一直是祁然的心结,祁然在顾墨汧心中分量并不比他在穆轻寒心中低多少,不然顾墨汧也不会一直炼丹给花萼吃。况且,虽然元洲一直傻乎乎地以为他父亲已经灰飞烟灭了,还不愿意照顾花萼,但花萼体内终究是养着徐元洲的生父徐长老的残魂。
“花萼现在是致远师兄养着呢,我之前还有很多剩下的半成品,和一些低阶丹药,都已经交给致远师兄了,应该够吃上一段时间。”洛望泞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