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突然安静。
宁父没忍住看了妻子一眼,嘴唇蠕动了片刻,终是一句话都没说。
然而几十年夫妻患难与共,宁母哪能看不懂丈夫的言下之意?无非是觉得他们两口子待江一航如亲子,甚至有意把女儿许配给他,然而危急关头,那小子却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说实话宁母也难受,毕竟那是她闺蜜的儿子,而丈夫多多少少有她的原因在内,才对江一航高看了一眼。原想着两个小的感情不深,没关系,人品是好的就行,感情么,多处处总会有的。
哪想到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厢情愿,人家心里指不定怎么嘲笑他们家呢。
此时她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不止有江一航在自家女儿遭遇危机时束手旁观的怨怼,还有信任被人辜负的伤心难受,对了,还有宁宁,作为过来人,她能看得出自家女儿对江一航已经产生了好感,生死关头亲眼目睹这一幕,还不知道有多伤心呢……
宁母鼻子一酸,仰起头眨了眨眼,生生眨去眸子里溢出的泪花。
宁父没有妻子这么细腻的想法,他虽然对江一航热络的心冷落了下来,但也清楚自家和江一航实际说起来没什么关系,人家帮他是情分,不帮也没什么可指摘之处。
即便说出去,旁人也顶多觉得江一航这人冷漠了些,不似表面上那般温和好亲近。
车是他开的吗?
不是。
是他指使人来撞他的吗?
也不是。
说到底这只是一个误会,而他女儿就是那被无辜殃及的池鱼。
而江一航和面前这个男人,前者面柔心内里藏奸,后者则是典型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要说有什么不对,二者各打二十大板。
但如果从心理角度,宁父觉得自己更不能原谅的还是江一航。
原因呢?
很简单,之前自家念在他刚刚丧母孤身一人回国,一家三口都很照顾他,妻子将他视如亲子,女儿整天江哥哥长江哥哥断,自己嘴上不说,心里对这个年轻后生却十分欣赏,安排他进自家公司,鼓励他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而他是怎么回报他们的?女儿被车撞成植物人,这对老来才得这么个掌上明珠的夫妻俩是多大的打击!
他不知道自己回来,杀手也会跟着回来吗?
他知道,可他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将他无知无觉的女儿一步一步带入到危险的境地!
宁家公司主营航空轴承,跟其他的公司基本没有业务交叉的地方,旁的人看到他们家只有交好的份,少有结仇的。因此宁父宁母对自家女儿的安危很放心,加上女儿不喜欢随时有人跟着,他们也从没安排过人随身保护。
哪怕江一航说一句,或者是隐晦的提及一句,他们都不会让女儿孤身一人去赴约。
呵呵,那小子说的好听,宁宁是他妹妹,他一定会保护好她……
……这就是他保护好的后果?!
养他还不如养一条狗!
若是席尧还在面前看着,宁父真想当场打个电话过去问问,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心的!
宁父心思纷乱,众多念头一闪过,他抹了把脸,嘴角扯出一道难看的弧度。
“不好意思,让席总笑话了。”
席总很严肃地摇头,恳切出声,“不,若不是因为我,令爱也不会遭遇此等无妄之灾。”
夫妻俩闻言苦笑了一声,没答话。
孰是孰非,他们心里自有一杆秤,如果这件事当真是席氏指使的,他们夫妻俩即便是拼了几十年积累的基业,也要为女儿讨个公道。可是人家席氏根本没有针对他们家的意思,如果那天宁宁没有出门去找江一航,他们的女儿根本不会出事。
以席尧的身家,能在发现误伤人之后亲自探望病人,还屈尊降贵向病人家属道歉,已经足够说明他的诚意。
心烦意乱的夫妻两个丝毫没有察觉到某人图谋不轨的小心思,更没发现自家娇艳如花的闺女已经被一只伪装和善的大尾巴狼盯住了。
“宁总,宁夫人,你们放心,自从知道这件事起,我已经派人立刻去国外去请史密斯医生。”一句话拉回失落中的两人心思,见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席尧头一次为自己反应及时点了个赞,面容上适时地露出一抹歉意,“抱歉,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最多三天,史密斯先生就会到莫干市医院为令千金看诊,有他在,我想宁小姐的病一定会痊愈的。”
“史密斯先生,是……那位国际上最具知名度的脑科医生?”宁父死死掐住自己的手,维持着嗓音的平稳,没让狂喜的情绪泄露出来。
“是的,我想,若要治愈宁宁小姐的疾病,没有哪位比史密斯更合适的了。”
顿了顿,他无奈一笑,“不过,两位也得过好心理准备,如果连史密斯都没有办法,那……”
“不,应该是我们夫妻俩要多谢您才是,若不是有席总出手,以我们的财力,根本无法请到国际知名的医生!”
宁母眼眸微微黯淡,但很快就染上神采,原本怎么看席尧都不顺眼,现在只要想到女儿有救了,心里就不由浮现感激的情绪。
史密斯先生的预约病人一向排的时间很长,少的一个月,多的半年都有可能,而且能请到他出手的,就没有一个家里背景简单的。
不仅要有权有势,还得看人情。
但凡上位者,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命,席尧能请来史密斯医生为他们家女儿看病,等于将自己救命的机会让出去一次,这是无论多少财产企划都换不来的!
稍稍冷静下来,宁父终于感觉到不对劲,若说是为自己的无心之失道歉,对方的诚意未免也太过沉重了些。
席尧若真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他当年那十几个异母兄弟也不会变成如今的小猫三两只了。
理智上告诉自己不能接受,可感情上又希望能再见到活蹦乱跳的女儿,宁父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复杂,迟疑了许久才鼓起勇气问道:“席总,您这样做实在是让我们夫妻俩无以为报,可是这未免也太……”
话还没说完,床上沉寂已久的人突然有了动静,仪器突然发出滴滴滴地尖锐警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