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的幻象从眼前一一闪过，宁宁知道这一定是她在做梦，却没有办法从梦中清醒过来。
此时此刻，在她的视野中，可以看到无数扭曲的光影。
那些光影，有的只有萤火虫般的小小一点，散发出朦胧的微光。有的，则铺天盖地一大片，像奔流而下的瀑布腾起蜿蜒的烟雾，延伸至不知往何处去的遥远深处。
——像是误入记忆的回廊。
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有的则似曾相识。
宁宁微微垂下眸子，望向了自己的身侧。
那里从她“进入”梦境时，就一直有闪烁的镜面水波般荡漾，随着她驾轻就熟地夺回梦境的主导权，逐渐显露清晰的影像。
自从拥有了梦貘之力，宁宁从来都是一夜无梦到天亮，睡眠质量不要太好。这还是第一次，自己的梦境脱离了她的掌控。
没有人能越过她设立的防线进入她的梦境，除非是比她强的多，且不属于这个位面的人。
宁宁对此不置可否，只不过这个人——
“你们神都是这么随心所欲的吗？”
随着这句话落下，清冷的光芒在朦胧的梦里陡然绽放，浩荡无匹的威势横扫过整个梦境，短短数秒内，周遭所有大大小小的梦，都消散了个干净，只余一片极致纯净的黑暗。
“嗯……？”
宁宁四下看了看，除了自己脚下所踩的那一点地方，以及面前依旧闪烁的镜面，再也没有别的光源所在。
唔，这该说是洁癖呢还是洁癖呢还是洁癖呢。
讲真，她是没有那种没事在梦里头逛逛的习惯的，因为往往会导致自己第二天头晕难受，如此一来梦里慢慢地会堆积起一些碎片也是在所难免的，嗯，在某些十分讲究的人眼里，那些就是没用的垃圾。
宁宁状似漫不经心的打量着眼前的镜面，心里隐隐对来人的身份有了猜测，她沉默地伫立了片刻，等了有十分钟都没等到对方开口，然后她面无表情地作势要走——
反正是你找我，我又没想找你，你不说拉倒，懒得陪你在这耗。
正当姑娘打算直接撕开一条缝钻出去的识海，却忽然听见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宁宁。”
他顿了顿，又道：“羲宁。”
男人的嗓音如泠泠泉水般明澈动听，见她不理，他又低声喊了她的本名，微微压低的声音彷如叹息，带着某种微不可查的柔软情绪。
听到对方叫住自己多年以前冠以妖圣后缀的大名，宁宁挑了挑眉，并不意外他会知道这些，她表情淡淡，心跳却不自觉加快了一些。
循声望去，直立的镜面荡漾着模糊的虚影，在她转身望去的一瞬间，虚影的眼部骤然凝视了起来——
红衣少女缓缓抬眸，然后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清冷如雪中月的眼眸。
男人的目光隔过万千位面，落在少女满含惊艳的灵秀眼眸里，他悠悠然垂眸，浓密的睫羽像是扑朔的蝴蝶。
仅凭一双眼睛，就远胜世间万般殊色。
梦境中似乎一下子寂静下来。
直到许久之后，宁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略感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玉宸？”
“我是。”
男人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般，清冷而平静，有着不容忽视的强大和从容。
得了对方肯定的答复，宁宁微微启唇，仿佛失语一般，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宁宁：“为什么只能看到眼睛？”
“力量过多，梦境会破碎。”
这样的回答倒是没有出乎她的预料，作为梦境的主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梦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缓缓问道：“你是为了元昭才来找我的吧。”
若非如此，她想不到他会突然找上她的理由。
“不，我是为你而来。”
玉宸目光落在负气坐在地上的少女身上，微不可查地挑唇，说出的话一如他的嗓音那般冷淡，却有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莫气，我已替你教训过元昭。”
为了她？
再三确认了对方的目的确确实实是自己，宁宁终于微微侧首，展露了除警惕和敌意之类的情绪之外的……好奇之色。
“你怎么教训他的？”
她倒是不介意看那神经病吃瘪，提前收点利息，只是这教训如果不能令她满意，别怪她翻脸不认人啊。
“削了他一半神殿。”
似是感知到她的情绪，玉宸缓缓开口。
“就只有一半？”宁宁嘴角微微一勾，做出不高兴的表情，心下却对这个惩罚颇为满意。毕竟是同僚，玉宸能做到这个程度说明他对自己还是有一点重视的，已经不错……
玉宸平静地：“嗯，上半截。”他想了想，又道：“若你不满意，我便去将神殿下半截也削了。”
上、上半截？
忽然领悟对方话中含义的宁宁：“……”
厉害了我的大佬！你把上半截削了还不如全毁了呢，至少人家不用辛辛苦苦推倒下半截再重建。
……还是说神君有特殊的建立神殿的方法……？
远方抱着神殿碎片哭唧唧的某神君：屁啦，被玉宸下手削掉的神殿还残留着神尊的神力，根本就重建不了好吗？嘤嘤嘤，这下人家住哪里嘛！
似乎是宁宁沉默的时间太长了，神尊大人干脆不再等待，直接开口道：“元昭给你的那部功法不适合你，我给你改良一番再交由你修炼。”
“好啊，那个元昭愿意给，我还怕练了以后有什么毛病呢。”
对方顺毛的举动让宁宁身心愉悦，她放松地挥了挥手，示意玉宸随意，转而好奇地看向镜中朦胧地虚影：“我获得梦貘之力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找到我？”
总不至于是为了给元昭收拾烂摊子才出现的吧？
玉宸瞥了一眼正在改造的修炼功法，然后望向宁宁，语气清冷，平静得像是在陈述报告：“你的系统，能帮助我恢复力量。”
“恢复力量？”
宁宁微微眯起眸子：“通过什么途径？我的任务无非是完善小世界的剧情，也可以说是防止小世界毁灭，还有就是……攻略黑化男神。”
当着本人的面说攻略什么的，宁宁总觉得有些羞耻，咕哝了一句，将最后一小句“也就是你”掐灭在喉咙里。
隔着镜面，宁宁没有看到神尊大人一直以来仿佛凝结着冰霜的冷漠眼眸，此刻却突然浮现出堪称温柔的情绪。
玉宸对于宁宁这个在他闭关期间突然闯入生命中的小姑娘，一开始并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早在她误打误撞完成第一个“任务”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
作为他的分魂，没有谁比他自己更清楚的了。每一个世界，只有宁宁这个姑娘才是他唯一的妻子。分魂无一例外看上了宁宁，作为本尊的玉宸自然对她也好感颇深。
只不过遗憾的是，依照玉宸本人的性格，他并不懂得如何去讨得小姑娘欢心。
更别提他如今出不得神殿，就连见她一面，也得以宁宁的入梦之术作为媒介。
所以，他并不想宁宁从其他任何人口中听见对他的评价，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对于她的那个任务，在掠过了无数的话语后，玉宸嘴角微微勾起，慢悠悠地抬了抬眼：“前者……”没等小姑娘吐出一口气，神尊大人眼含笑意，悠悠然补上后半句，“……但小世界命运走向与我分魂息息相关，后者也必不可少。”
这不就是说，她拯救世界的同时，还得想方设法让这个人获得幸福？
“……”宁宁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终是有些不服气的样子，“那我给你的分魂牵红线，和别的女子在一起应该也不是问题啊？”
“不可以。”
大佬垂眸看向手心，没让她发现自己眼中浮现的冷光，面无表情地敲了敲身前的水面：“你与我多世夫妻，如今你不管去往哪个世界都会吸引到我的分魂，除了你，我看不上任何人。”别想推卸责任。
宁宁：……这是强制绑定吧？绝对是吧！
她不死心地挣扎着：“那如果一开始的时候，我撮合你的分魂和别人……”
“没有如果。”
玉宸意味不明地开口，第一次打断了宁宁的话，“从你招惹上喻卿的时候起，就已经注定了之后的命运……你手中握有命轨，应当明白，什么叫做昔日因，今日果。”
宁宁无语凝噎，她懂啊，她当然懂，就是因为懂才会感觉惶恐。难道就因为系统任务，她就要永远和这个人绑定在一起了吗？
也许是之前每一世时间终有尽头，她对于和任务目标成为伴侣并不排斥，但是和玉宸在一起，就意味着未来再也没有分开的可能。
在她已经习惯了无数的小世界中只有自己和阿三的时候，她的世界里硬生生多出一个人，这让宁宁感觉无所适从……
这样明显的排斥和不情愿，完全没有丝毫的掩饰。
“对于我们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对宁宁别扭的心态一清二楚的神尊大人，看起来丝毫不意外。他甚至只是不咸不淡地斜睨了即将完善的功法的功法一眼，随后便再度望向了纠结中的少女。
“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不会催你。”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能陪伴你走到永恒的，除了我，再无第二人。
……
某位大佬入梦的后遗症到底还是出来了，从那次醒来之后，宁宁获得了一部全新的修炼功法，同时一连数天身体疲乏无力，提不起精神。
玄空问起来的时候，她只说是怀孕累的，再加上武帝宝库一时到底是动了武，身体有些使不上力。
于是心结尽去越发有傻白甜趋势的玄空大师毫不犹豫就相信了。
害得不得不骗他的宁宁小小愧疚了一下下。
朝廷的兵马押送着平等王和苑秀儿回京，而云天辰和玄空告辞之后，也带着雪山剑派的人离开了梧桐镇。
宁宁不知道云天辰和玄空谈了些什么，但她明显觉得玄空变了很多，不是不好，而是好过头了。帮她穿衣脱衣洗澡，有事没事就把她抱在怀里，美其名曰凳子又冷又硬，对孕妇身体不好。
宁宁：……
你是不是当我不懂医术？
不过，抱就抱吧，左右她也挺享受。直到在马车里，她无意中发现一本册子，这才意识到云天辰那家伙到底给玄空带来多大的影响。
这次回凌月教，玄空特地雇了个宽敞舒适的马车，四下都垫上了厚实的皮草，生怕宁宁……的肚子受到颠簸。随后他不顾魔教众异样的眼神，弃马不用，光明正大进了马车和宁宁挤在一起。
男人相当娴熟地将人捞进怀里，坐在他腿上，末了还低头问她：“你想吃什么？我帮你。”
有人代劳，宁宁当然乐意，顺手把小锤子往他手里一塞。
“核桃，那玩意儿补脑。”
于是玄空举着个小锤子，梆梆梆跟敲木鱼似的敲，一敲一个准。
咬着喷香酥脆的核桃仁，宁宁眨了眨眼：“沈大哥，我觉得你最近不太对劲啊……”
“哪儿不对劲了？”
玄空手都没抖一下，举着小锤子继续梆梆梆。
“对我好过头了。”宁宁煞有其事地点头，“你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玄空失笑道：“对你好还不行啊？”
“啧啧。”
宁宁摇了摇头，突然从抽屉里抽出一本书，往他眼前晃了晃。
“我都找到证据了，你还不承认？”
玄空看了眼封面，《金刚经》，很眼熟的佛经。
他笑了下，“这本是云天辰送我的，我还没……”来得及翻看。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掐死在嗓子眼里。玄空盯着那本“佛经”，浑身的血液一下子窜进脑海里，整张脸红到了脖子根。
《金刚经》的封页翻过去，是栩栩如生的画像，一个男人覆在一个女人身上，只露出她架在男人肩膀上的细长双腿，和她似痛苦似欢愉的表情。
宁宁把那副图送到他眼前，笑得戏谑：“想不到，原来沈大哥喜欢看这种书啊？”
玄空百口莫辩：“那……不是……我没有……”
“哎呀，你要是喜欢跟我说呀，我可以跟你一起看嘛。”宁宁挤进他怀里，双手勾住他脖子，对着耳根吐气如兰，满意地看到那一片肌肤红得几欲滴血。
“宁宁……”他无奈地唤她的名字，嗓音带上了微微哑意。
宁宁不依不饶：“还是说……沈大哥你更想要我啊？”
“我……没……”
“不想要我？”语气里染上些许委屈。
“……”
“说啊，你到底要不要我……唔！”
马车里一片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