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潺最后还是没吃药。
元杳寻思着,云潺毕竟是她的夫君。
一方面,是药三分毒,吃多了影响到云潺的身体,到时候有损失的,不还是她嘛?
另一方面,她觉得小叔叔说的话十分有道理……
于是,两人决定分三个月的房睡。
大婚几年后,皇后终于有喜,楚国上下朝臣欢天喜地,只差在宫中敲锣打鼓、大肆庆祝一番——
病秧子皇上他终于有后了呀!
喜讯传至四国,那一阵,各国帝后纷纷高兴得每日多吃了三碗饭……
元杳自小身体好,有了身孕,日子仍旧过得十分轻松。
唯一不太好的,就是怕热。
倾心殿的墙角边,日常摆了不少冰鉴,好为元杳降温消暑。
云潺又去为她搜罗了一些寒玉,摆在倾心殿的角角落落,降温的同时,又得避免寒气伤了元杳和腹中的小宝宝……
没了后顾之忧后,元杳就安心养胎了!
平日里,不仅云潺守着她,还有九千岁、影、谢宁、鹤音、汤圆、残风破月,以及隐在暗处的暗卫营的人……
每日,她只需要操心吃什么、去哪儿散心。
时不时的,还会有各种礼物收。
腹中的宝宝也特别懂事,从不折腾她,自己健康而又茁长地成长……
一来二去,就到了十一月初。
今年的楚都,寒意来得晚。
江水两岸,柳叶飘黄,迟迟未肯凋零,满树金灿灿的。
气温适宜,不冷不热。
当年亲眼见证了琉月难产,故而,元杳还未到生产的日子,九千岁就食欲大减,坐立难安。
焦虑,是会传染的。
见九千岁如此,云潺也跟着紧张不安起来。
两月前,楚国经验最丰富的产婆就被请入宫中。
身为产婆,她们不仅被谢宁逮去跟着学药理,还要被迫传授谢宁接生的学问……
七八个产婆,由一开始的叫苦不迭,到最后变得麻木。
相比紧张的众人,元杳就轻松了许多。
吃好喝好睡好、精神抖擞,每日都要由人扶着走个几千步。
十一月初三。
冬阳明媚,天暖气清。
倾心殿的凉亭里,一众人正在用早膳。
元杳喝了两碗粥,又胃口极好地吃了一些精致小菜,末了,还吃了几块苹果。
这些日子,云潺每日忙着朝中政务,九千岁练起了玉雕、木雕,谢宁则每日研究着磨他的藕粉……
楚国今年五谷丰登,连藕都长得比往年好。
见元杳放下碗筷,谢宁笑盈盈地问:“小杳儿,吃饱了么?没吃饱的话,要不要尝尝小叔叔亲手做的藕粉?”
“要!”元杳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双眼亮晶晶的。
她发现,她这两日真是太能吃啦!
好在,她无论怎么吃,都不长肉!
而且,怀孕之后,她比从前更漂亮了!
皮肤变得更白、更细腻了!
双眼犹如三月春水,又黑又亮,温柔明媚。
马上做母亲的人了,撒起娇来,却比豆蔻少女更加娇软动人。
任谁,都招架不住。
谢宁拎了衣袍,蹭蹭地跑人内殿,很快,就跟抱宝贝似的,抱着一个托盘出来。
盘子里,摆着一个个圆滚滚的青瓷、粉瓷的、白瓷的可爱罐子。
谢宁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指着罐子道:“这是原味的,这是桂花味的,这是玫瑰花味的,这是蜜桃味的……”
“小叔叔,杳儿要蜜桃味的。”元杳撒娇道。
“蜜桃味儿的好!”谢宁笑得越发灿烂。
谢宁捡起一个粉嘟嘟、圆滚滚的胖瓷罐儿,递给云潺:“拿去,给小杳儿冲一碗。
记住啊,先用少量凉水将藕粉拌均匀,再用滚烫的沸水冲泡、搅拌……”
云潺含笑道:“好。”
他接了罐子,起身问:“岳父可要来一碗?”
“不要。”九千岁拒绝得干脆。
云潺浅笑,转身要走。
突然,元杳惊呼了一声:“哎呀!”
“杳儿,怎么了?”云潺连忙转身。
元杳皱着眉,一手撑了桌沿,一手抚着腹部,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像……要生了……”
云潺呼吸都凝滞了。
“哗啦!”
瓷罐儿碎裂,藕粉撒了一地……
凉亭,彻底乱了。
倾心殿被封锁了,只留了可靠的宫人,以及在宫中住了数月的产婆。
殿内殿外,明里暗里,皆守满暗卫、杀手堂的人……
噢,不对。
杀手堂,已经易名叫云天阁了。
云天阁,取自“义薄云天”。
元杳期望他们能一如既往的正直善良、有情有义,强不犯弱、众不暴寡……
明处暗处,约有上百人围着倾心殿。
偏殿内,燃着炭火,温暖如春。
元杳穿着单衣,浑身早已被汗水打湿。
她脸色苍白,发丝贴在脸颊,脆弱又疲惫,一阵一阵地忍受着疼痛。
耳边,是产婆和宫人们交谈的声音。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陪产的阿若紧握着元杳的手:“娘娘,别急,静儿生产时,进了产房四个时辰。
您才进来半个时辰,就已经开了好几指了。
想来,小殿下很快就会出来的。”
元杳:“……”
她疼得直咬牙:“才半个时辰?”
阿若点点头。
元杳闭上眼睛,放弃挣扎。
生个孩子,怎么这么难呀?
她真的好疼!!!
产婆不停地鼓励她:“娘娘,用力啊!”
用力……
元杳迷迷糊糊地想,她连喝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突然,眼前一道虚影晃过。
产婆吓了一大跳:“皇上!”
云潺本就白的肤色,此时因着急和慌乱而失去血色,近乎透明,漂亮的眉眼,染上焦急和心疼之色。
他大步走至床榻边,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儿,心疼得在滴血:“杳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元杳睁眼,虚弱一笑:“云……云潺……”
“吧嗒!”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她眼睫上。
元杳眨了眨眼。
一瞬间,她都忘了疼。
神识,一下子就清明了许多。
在她眼前的那张脸,细长眉、瑞凤眼,鼻梁高挺,薄唇苍白如纸,眸光好似璀璨星河,熠熠生辉。
忽然,又一滴晶莹透彻、璀璨生辉的泪滴滑落下来,顺着脸颊、下颌线滑落,滴在元杳脸颊上。
这是十几年来,元杳第二次见云潺落泪。
第一次,是为了哄她心疼。
这一次,却是心疼她。
元杳努力挤出一抹笑:“云潺……你哭什么呀?我这不……好好的吗?我又没怪你……”
云潺坐在床沿,握住她手,颤抖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问:“你会回去么?”
元杳一愣。
回去?
她恍然间记起,几年前,她半真半假地同云潺开过一个玩笑。
她说,她是几千年之后来的。
后来,云潺总瞒着她看各种话本。
想来,他是话本看多了?
而且,看的,大概还是虐恋话本?
不然,也问不出这种问题。
元杳虽然又痛又累,却还是故意逗他道:“云潺……你把我给问住了……”
瞬间,云潺的眼眶红得像是染了血。
他紧握着元杳的手:“我不许你走!”
说完,手上青筋鼓起,手指关节也因紧绷而变得苍白。
元杳想笑,却发现没有力气。
她抬头望着帐顶,声音又软又虚弱:“云潺,以后……少看话本,多看我,好不好?
我哪里都不会去……这里,才是我的家……
这里有我爱的爹爹,有你,还有我们的宝宝,我的亲人和朋友们……”
云潺闻言,紧紧握着她的手。
元杳冲他虚弱一笑:“云潺,你出去吧……去外面等我……
爹爹他现在一定也很着急,你……安慰安慰他……”
说完,她又是一阵阵痛。
云潺却摇头:“我哪里都不去,我要留在这里陪着你。”
元杳张了张嘴:“可……”
一旁,产婆眼观鼻鼻观心,开口劝道:“皇上,产房太过血腥,不吉利,您还是去外面等吧,以免沾染了污秽之气。”
不吉利?
污秽?
云潺抬眸看向那产婆,冷淡道:“皇后是朕的发妻,她怀有身孕时的辛苦,朕不能承担,生产时的痛苦,朕不能替代。
她拿命来为朕生孩子,朕却要嫌她的生产之地不吉利、晦气?
在你们心里,把朕当什么人了?”
产婆们嗫喏着不敢吱声。
云潺冷冷道:“不必管朕,只当朕是空气便好,你们继续忙你们的。
皇后若是生出一丝危险,朕要你们的命!”
产婆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方才还在训斥人的云潺,低头看向元杳,又红了眼。
他把手腕塞进元杳口中:“你若疼,就咬我……”
殿外。
茶桌软椅,烧得正旺的暖炉,一应俱全地摆放在偏殿外的屋檐下。
九千岁如坐针毡。
一样焦灼的,还有谢宁。
兄弟俩的视线,始终在紧闭的殿门上游离。
听着殿内传来的元杳的声音,九千岁几乎捏碎手中的茶杯。
谢宁挽了袖子,急得站起身:“要不,我进去看看吧?”
“阿宁,坐好。”鹤音轻斥了他一声。
天底下,哪有侄女生产,小叔叔进去帮忙的?
谢宁急得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灌了一杯凉透的茶水。
鹤音稳住谢宁,看向眉头紧锁、额头渗汗的九千岁:“早膳前,我亲手给杳儿把了脉。
她身体康健,体力也好,不需多担心。”
九千岁闻言,冷冷道:“她已经进去半个多时辰了。”
从小到大,他的小杳儿哪里受过这种罪?
都怪那糟心的云潺!
真是太糟心了!
“咔!”
一声脆响后,九千岁手中的茶杯被捏成了碎片。
叹气声,自身旁响起。
影低沉着声音:“你手流血了,若叫杳儿看见,回头该自责了。”
九千岁抬手。
果然,好几根手指都被碎瓷片划破了。
他浑然不在意,计算着时间:“小杳儿多受罪一个时辰,我就把云潺倒挂在倾心殿十个时辰。
小杳儿这辈子唯一吃的苦,都应在他身上了。
等他出来,我要他好看!”
影:“……”
谢宁也在一旁拱火:“往他身上撒痒痒粉,再把他绑了倒挂起来才好呢!”
话音落下,九千岁转过头,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正焦急着呢,嘈杂的产房内,突然静了。
紧接着,一道响亮的啼哭声,自产房里响起——
“哇……”
殿外,一众人齐齐愣住。
这时,产婆的欢呼声齐齐响起:“生了!生了生了!”
生了!
谢宁抹了把脸,欣喜道:“兄长,听到了么?小杳儿生了!”
他转头那一瞬,对上九千岁红红的眸子。
九千岁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微哑:“生了就好……”
语罢,他疲惫地跌回软椅上。
很快,殿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半。
阿若眼睛和鼻尖红红的,表情却十分开心:“千岁,郡主生了位漂亮的小公主……
皇上在里边陪着郡主,让奴婢先把小公主抱出来给你们瞧瞧……”
大抵是因为太过开心,阿若直接用起了从前的称呼。
九千岁抬手:“把她……抱给我瞧瞧。”
阿若屈膝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地抱着刚出生的小婴儿走至九千岁身旁,把小婴儿递给他。
九千岁低头,小心地接过孩子。
只看一眼,他就怔住。
怀里的小婴儿,皮肤还泛着红,虽才生出来,五官却已经初显精致,胎发茂密漆黑,又软又润。
她身上裹着柔软温暖的浅金色绒毯,闭着双眼,又乖又软。
这个新出生的小公主,完美地继承了元杳和云潺的所有优点,漂亮得不像话。
九千岁抬眸看向影:“和小杳儿刚出生时一模一样。”
影凝眸看他,欣慰一笑。
九千岁又道:“她比杳儿幼时更白嫩圆润一些……”
说完,眼尾又红了。
怀元杳时,琉月的精神和身体状态都十分差。
元杳刚出生时,又小又瘦。
幸而,后来他将她养得极好,很快就养得肉乎乎、白嫩嫩的……
九千岁抱了会儿小公主,把小公主放回阿若怀里:“外面凉,把孩子抱进去吧。”
“兄长,不进去看小杳儿么?”谢宁问。
九千岁摇头。
他重新倒了杯茶,对谢宁道:“你替我去看看她。”
“兄长为什么不自己去?”谢宁问。
九千岁浅啜了一口茶,回道:“因为,我怕看完小杳儿现在的样子,忍不住宰了云潺。”
谢宁:“……”
谢宁拎了衣袍:“我进去了啊!”
殿内。
产婆和宫人已经为元杳清理了身体,又换上了干净清爽的衣物。
云潺坐在床沿,正在用内力为她烘干头发。
谢宁放慢了步伐,小声问:“小杳儿睡着了么?”
云潺回道:“没睡。”
床上,元杳掀开眼皮,声音疲惫中透着沙哑:“小叔叔……”
“嘘……”谢宁竖起食指,笑得温柔:“省点力气,好好休息。来,让小叔叔给你把把脉。”
元杳乖巧地点点头。
云潺起身:“小叔叔,请坐。”
语罢,他换了个位置给元杳烘头发。
谢宁手指搭在元杳脉搏上,一边把脉,一边笑道:“你小叔叔我行医多年,甚少见到像你这样生产顺畅的女子。
今日,可把大家紧张坏了!
好在,你没受太多苦,不到一个时辰,孩子就生出来了……”
元杳身体正弱着。
她眨了眨眼:“谢谢小叔叔……”
谢宁笑盈盈道:“你爹爹说,孩子和你小时候长得特别像!想来,也是个乖巧的。”
“嗯!”元杳用力点了一下头。
谢宁把完脉,松开手,笑得十分灿烂:“身体有些虚,不过,小叔叔和鹤音叔叔都会为你很快调理好的。
不出三个月,保准你又恢复成以往的活蹦乱跳!
小杳儿,恭喜你当娘亲!”
“谢谢小叔叔……”元杳乖乖道。
云潺也郑重地道:“谢谢小叔叔。”
谢宁摆手:“我去开方子,给小杳儿炖汤去!”
“嗯。”云潺点头。
谢宁又偏头。
目光,落在云潺血肉模糊的左手手腕上。
他笑眯眯道:“等会儿,我给你送点创伤药来。”
云潺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伤,笑道:“辛苦小叔叔。”
元杳却有些心疼。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云潺:“你的伤……”
她当时疼得都快没意识了。
逮着什么咬什么。
却没想到,把云潺的手咬成这样,肉都咬下了一块……
云潺低头,吻了吻元杳:“和你承受的疼痛相比,我的伤不值一提。别担心我,好好休息。”
“那……好吧……”元杳回道。
临出门前,云潺忽然又折回床边。
他弯腰道:“杳儿,我想好了。”
“嗯?”元杳眨眼。
想好什么了?
云潺弯唇道:“我们的女儿,就叫元沐,摘了我的水,取了你的木,日后,希望她平安快乐、一生顺遂。
我们有沐儿一个就够了,生产之痛,让你承受一次就够了。”
元杳闻言,彻底清醒了。
元沐?
沐,有润泽之意。
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但是……
元杳眨眼:“你确定,只生一个吗?”
云潺认真道:“确定。”
元杳精神恢复得极好,闭上眼:“云潺,我睡一觉,别吵我噢!等下我醒了,想看见你,也想看见沐沐。”
“好。”云潺温柔道:“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哪里都不去。”
……
元沐才依稀懂事,就充满了困惑。
譬如,父皇总叫她元沐,母后却叫她云团儿。
外公、小外公,还有一群经常在她面前表演失踪的奇奇怪怪的舅舅们,也跟着母后叫她云团儿。
宫人们,则叫她辰阳长公主……
太乱啦!
长辈们的称呼也乱!
譬如,母后喜欢被她叫娘亲,父皇喜欢被她叫爹爹,在人前,她不能提起外公……
明明,除了爹爹和娘亲,她最喜欢外公了!
好在,她逐渐长大后,知道的秘密就越来越多了!
小外公说,她跟着娘亲姓元,是因为娘亲有许许多多哥哥姐姐,还有许许多多叔叔哥哥……
跟着娘亲混,才有大大的出路!
元沐想,小外公说得有道理!
家里,娘亲才是最大的。
所有人,全都听娘亲的。
娘亲真是又美又凶!
比如,昨儿夜里,她抱着小被子,准备去倾心殿和娘亲一起睡,还没进去呢,就听到娘亲凶爹爹了。
娘亲说什么来着?
噢!
娘亲说:云潺,你若再一夜三次,不知节制,下个月、下下个月,都吃素吧你!
元沐抱着她的小被子,打了个寒颤,摸摸跟在身侧的汤圆:“汤圆舅舅,我们回去吧,娘亲好可怕,沐儿要吃肉肉……”
汤圆甩了甩圆圆的耳朵,张嘴。
嗷……
“嘘……”元沐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手,捂住汤圆嘴巴。
一人一虎,悄悄离开倾心殿。
……
眨眼,元沐就到了五岁。
这年,云潺“病重”。
隔三差五,元沐就看着爹爹当着娘亲、外公们、舅舅们的面吐血。
元沐时常看得一愣一愣的。
娘亲淡定地剥着石榴籽,剥完,递一碟给爹爹,笑眯眯道:“来,补一补血。”
小外公则幸灾乐祸地递一把枸杞:“来,补一补。”
外公冷冷瞪小外公:“谢宁,想死?”
爹爹的血,从春天吐到秋天。
终于,这年秋,爹爹成功吐血把自己吐成了太上皇。
……
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几辆低调朴素的马车驶出楚都。
随行的上百侍卫,全都装扮成富商随侍的模样……
官道上,行人稀少。
路边,稻谷金灿灿的,玉米绿油油的。
一路上,风中飘满瓜果成熟的香甜味。
马车一路向北,慢悠悠地行驶着。
出了楚国边境,缓慢驶往大齐。
越往北,遍地金灿灿的。
一辆四马并驱的马车内,众人围坐。
地上,白虎正枕着软垫,眯眼休憩。
一双莹白如玉的纤细手腕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爹爹,中午之前,我们就能到南溪镇啦!”
“是回家啦!”谢宁笑着纠正。
元杳笑得眉眼生辉:“嗯!回家啦!”
有爹爹,有小叔叔,有云潺,有沐沐,还有影叔、鹤音叔叔、残风破月、势如破竹,阿若阿七……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
一旁,云潺温柔地道:“说起来,谢执写信来,他说,他和林玄要来接我们。”
“距离过年还早,他来这么早做什么?”九千岁淡声问。
话音落下,一道奶乎乎的声音道:“外公你又忘啦?执舅舅说,他要来看沐儿呀!”
九千岁勾唇,温和道:“外公没忘,外公不是想在南溪镇再住上一阵么?”
元沐睁大黑葡萄似的眼睛,甜声道:“沐儿陪着外公!娘亲和爹爹也会陪着外公!”
“乖。”
九千岁摸摸她的头。
元杳笑得明媚而又灿烂。
她又一次掀起车帘,看向窗外。
马车外,天高云淡。
南飞的大雁,排成一字,从广袤稻田间滑翔而过。
田间,金灿灿的稻穗,压弯了枝头。
河岸边的柿子树上,硕果累累……
南溪镇,到了。
当年的宅子,一直有人打理。
马车停下后,扮成随侍模样的暗卫们就开始在云潺的指挥下搬东西。
元杳扶了九千岁,径自进了院子。
谢宁和鹤音则去吩咐婢女准备膳食。
破月,被分去照看元沐。
午后的青石板街道上,行人悠闲。
晒场上,晒了不少金灿灿的稻谷和玉米。
元沐穿着鹅黄色小裙裙,扎着一对可爱的小揪揪,撒娇道:“破月舅舅,葫芦糖糖。”
破月:“……”
他冷冰冰道:“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去就来。”
“嗯呐!”元沐乖乖道。
破月一走,元沐迈着小短腿就跑。
她问了路,往西北边的街道走。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迷了路。
这时,青石板上,马蹄阵阵。
马背上,坐着一个高大的黑衣青年,马尾高束,剑眉星目,气质沉稳清冽。
逆着光,他低头看向青石板上的云团儿。
元沐歪着脑袋看了看他,问:“你是谢执吗?”
青年愣了愣,随后,露出一抹温和而又灿然的笑:“沐儿,我是舅舅。”
“所以,我来接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