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中,合欢树下的丰茂兰草随风摇曳,叶片泛着温柔的油亮色泽,充满生命的活力。
它的身姿,仿佛昭示着,未来的日子里,它会在这里长得很好。
兰草,寓意着“忠贞不渝”。
宫人在亲手将兰草交给谢执时,千咛叮万嘱咐,说:“这盆兰草,是皇上精挑细选的,誉王殿下可千万别弄丢了。
今夜,殿下若有看得入眼的女子,便把这盆兰草交给她抱着。
届时,人挑好了,皇上便为誉王殿下赐婚……”
宫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谢执看着那盆兰草,神色复杂地笑了一声:“呵……”
看得入眼的女子?
赐婚?
谢执望着高大茂密的合欢花树,低语道:“曾经沧海难为水……”
“谢执。”元杳唤他的名字。
“我在呢。”谢执抬头,脸上带笑。
元杳冲他轻扬了一下护在怀中的合欢花:“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嗯。”谢执笑着点头。
元杳冲他灿然一笑,低头去看了一眼怀里的合欢花。
这个时节的合欢花,真漂亮呀!
摘下来这么久,她得带回去好生用花瓶养着。
否则,肯定蔫得很快。
她笑颜明媚,迈着轻快的步伐,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哒哒地走着,衣袍摇曳,心情极佳。
身后,谢执压抑着苦涩的眸子里,映着一团黯淡的火光。
火光里,映着合欢花,映着明媚的白衣少女……
他涩然一笑。
今夜,只有风和夜知晓他的心事——
他的兰草,已被放在心尖的少女抱过……
合欢花,不止有重归于好的寓意,它还有另外的寓意,那便是,忠贞不渝的爱情……
他怀着私心,做了挣扎了一整日的事。
他想,原来,自私一次,竟是这般痛苦又甜蜜。
谢执刻意放缓了脚步。
走过灯火阑珊之后,游人渐多。
声名显赫、身份尊贵无双的誉王殿下,竟跟一个男子同进同出,着实惹眼。
不少人控制不住眼神,纷纷看向两人。
而更多的,是看向他追随的那个“男子”。
八卦,是人之天性。
望着两人的背影,有人终于忍不住,小声而又激烈地和同伴议论起来——
“方才,我不是去如厕么?你猜,我瞧见了什么?!”
“你瞧见什么了?”
“我瞧见誉王殿下把选妃的兰草交给那个白衣男子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而且,还不止这些呢!”
“快!快展开说说!”
“我瞧见誉王殿下给那个白衣男子折了一支合欢花,还含情脉脉地瞧着那个男子!”
“天哪!难怪誉王殿下迟迟未婚!一直有传言,说誉王殿下不肯婚娶,是因心悦元杳郡主。
可,郡主已经成亲一年有余,誉王殿下也不肯成亲……
原来,誉王殿下喜欢男子啊!”
“顶天立地的誉王殿下,竟是个断袖,这也太惊世骇俗了!”
“……”
夜越深,讨论声越发激烈。
走了大约一盏茶,两人才终于回到了云潺等人视线里。
见到元杳,云潺步伐轻挪,朝她靠近,温柔地问:“去了这么久,渴了没?”
元杳眨眼:“是有一点点。”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云潺拿出一个巴掌大小、做工精致的玉壶,拔掉塞子,递给元杳:“喝吧。”
元杳开心地接过水壶,喝了好大一口,才把玉壶还给云潺。
她的唇边,还沾着水渍。
云潺弯眸,抬手,用指腹温柔地帮她拭去水渍。
“啧……”
姜承琰看不过眼,嫌弃道:“你们俩,真是走哪儿都不忘记腻歪!看着扎眼。
元小杳,你自己没长手么?
喝了水,自己不会擦啊?”
他那三个月的女儿,喝了奶都知道挥舞着小手,自己擦嘴巴……
元杳眨眼:“承琰,你和知蘅嫂嫂,难道就没有亲密的时候吗?”
夫妻之间,牵牵小手、擦擦嘴巴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和自然的事吗?
姜承琰闻言,顿时脸色泛红:“朕乃一国皇帝,怎能整日把心思放在和女子亲亲我我上?”
意思是没有?
元杳咋舌,谆谆道:“承琰,这可不行呀!
在朝上,你是皇帝没错,可去了知蘅嫂嫂那儿,你就是她的夫君。
身为夫君,你应该对她温柔、亲近、体贴一些!”
姜承琰被她说得越发脸红,胡乱地应道:“再说吧!”
咦……
元杳拿怀疑的眼神盯他。
姜承琰挥袖:“别这样看我!”
语气竟有些恼羞成怒。
“咳……”林玄在一旁提醒:“皇上,注意仪态。”
周围,可是有人看着呢。
姜承琰这才调整了站姿,板着一张脸,又恢复了往日高冷、沉稳的皇帝仪态。
元杳看得啧啧称奇。
姜承琰板着脸,看了看元杳,又看了看谢执,问:“你们……”
“我和元小杳和好了。”谢执笑着回道。
和好?
姜承琰心中讶然,面上不动声色。
一旁,云潺抬眸,深深地看了谢执一眼。
而林玄,则是面色复杂地看着谢执,逐渐皱起了眉头。
“都瞧着我做什么?”谢执忽然莞尔:“难不成,我脸上长了朵花不成?”
“没有。”姜承琰微抿了唇,回道:“今夜的二哥,瞧着格外丰神俊朗,引人注目。
很久没瞧见你这样了,就忍不住多看几眼。”
谢执灿然:“在军中时,时常忙得不修边幅,难得参加京中活动,故而,今夜稍加收拾了一下。”
说话间,目不斜视。
姜承琰心中叹息。
说好的和好呢?
罢了。
强求不得。
姜承琰道:“我们难得一聚,在宫中又多有不便,就着人在塔楼备了酒菜。
距离游园结束,还有一个半时辰。
不如,去塔楼小坐片刻?”
塔楼?
元杳问:“是当年的那个塔楼吗?”
姜承琰点头。
塔楼,是国学院最高的楼阁。
在那里,她曾同谢执、姜承琰和林玄一起经历生死。
那年,叛军攻入国学院,烧杀肆虐,试图屠尽国学院,想杀光大齐最优秀学子、毁掉大齐未来。
那时,她同姜承琰、林玄还处于小屁孩闹别扭、互相嫌弃对方的幼稚阶段。
可,那日,面对万分的凶险,谢执和林玄拎上练武的木剑,毅然决然站出来,用小小的身体引开叛军。
连看她不顺眼的姜承琰,也拿小小的身体护了她。
他们的纯粹友情,从那日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