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要注意安全啊，到普雷斯了记得定时给爸爸妈妈写信，生活费不够了就说，我们寄钱过来，不要担心！”
双眼泛红的克莉斯多在马路旁看着已坐上马车的亚当和法斯莉娅，满脸都是不舍。
三天前——
“你想离开希斯顿？”
在餐桌上收拾残碗的克莉斯多抬起头，愣住了。
“是的，我想跟随师傅前往普雷斯继续深造魔法师的学业...普雷斯那边会有更好的教育资源和考试资格。”
“师傅是这么告诉我的，她和我说想要继续往下学只能跟着她去普雷斯...”
怯生生的亚当抬起头看向愣住的母亲。
烛火的逆光盖住了克莉丝多的脸庞，亚当看不见她的表情。
忽然间害怕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会生气么？养了这么多年说走就走了，简直像是白眼狼。
亚当身后的阴影里站着无声无息的法斯莉娅，她用魔法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了，不注意看阴影更本发觉不了。
如果养父养母不同意，法斯莉娅带亚当走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实现。
会同意么？
亚当的心在七上八下。
他想要好好报答这一家，借助成为魔法师之后的报酬。
但是他没法好好说出这种让人害羞的话...
“法斯莉娅小姐她...她同意你当她的正式徒弟了么？”
母亲呆呆的话里没有包含任何感情。
亚当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
克莉斯多宛如挨了一记重锤，身体支撑不住的就要往后倒。
“妈妈！您怎么了？”
“呃..呃..没事，没事，太震惊了，亚当你做的很好啊！”
克莉斯多以惊喜至极的表情恢复了就要倒下的身体，双眼亮闪闪的抱住了亚当。
“呜哇，咱家两位儿子都长大了呢，都有了想要完成的人生目标，这很好！嗯！这很好！”
她似乎是真的很开心，双颊宛如喝醉了酒一样红了起来，夸张的烂醉笑容亲在了亚当软软的脸旁。
“咦，咦，您不生气么？”
“哪里有孩子长大了父母会生气的道理呀？如果亚当你真的一辈子没有主意只想呆在店里才会叫我们担心呢。”
如此这样的克莉斯多毫无犹豫的通过了亚当的求学申请，并表示事后的所有学费会一次性付清。
唐纳德也没有表示什么不同意的地方，也是一脸慈笑地用力抱住了亚当，把他高高的举了起来在空中旋转。
——
去往普雷斯的计划要比亚当想的早的多。
克莉斯多说，冬季出发的话可以搭上同行商队的便车，同时还能在春天抵达普雷斯。
免费的交通工具和队伍，可以保证很多东西。
如果是孤身在荒郊野岭驱车行驶，多半会被盗贼打劫，寡不势重。
但是和商队结伴就能享受商队雇佣的打手和护卫们，而商队也不过就是多了一口要吃饭的嘴，只有给出些利益，多半也不会有什么拒绝。
于是亚当和法斯莉娅就搭上了一趟去往普雷斯交付货物水运的商队。
八匹马匹，四批骡子，四辆轮车，算是个小队伍。
但是护卫都是有经验的老手，法斯莉娅在经过简单的交谈后马上决定了要搭这一队的商队。
运气很好，刚好还剩两个空位可以坐。
“到了普雷斯不要老是依靠法斯莉娅小姐，要试着学会自己一个人生活，虽然我知道你是个很努力的孩子，但是还是要叮嘱你不要懈怠对魔术的学习。”
一脸严厉的唐纳德如此开口了。
“是，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我会记住的。”
亚当用力点头，将头轻轻低下，接受了克莉斯多的吻额礼。
“不管怎么样，你一直都我们普歇尔伯格家的孩子啊，想家了就回来看看！”
银发的稚子坐在马车座位上，心底的深处轻轻抽了一下。
原来那两个人的脸庞已经有点苍老了...带上了一丝中年人的皱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亚当的思绪恍惚了一瞬。
“是...我记住了。也请父亲和母亲多多保重。”
“那么，出发了，请多保重。”
还是一脸面无表情的法斯莉娅和两人郑重告别，戴上了酒馆那天戴起的兜帽，恢复了神秘肃静的古老旅人形象。
马车的车轮碾过脏水和融雪，一如那日载着酒桶的马车驶入希斯顿。
积雪覆盖的原野静谧，耳边只有渐行渐远的风声，以及保养得当没有刺耳杂音的车轮声。
悠悠地，悠悠地，车轮的晃动让亚当泛起了困意，小小的脑袋歪在了法斯莉娅肩旁。
旅人沉默了一瞬，松开握着缰绳的左手，将稚子靠在了自己怀里。
好温暖。
晃晃的，晃晃的，马车队伍驶过了大片的白色，偶有抖落积雪的绿草暂露新头，在路边成为了唯一的亮色。
一股奇怪的预感闪过了亚当的心头。
咦...他要出发了？他要离开这里了？
好像迄今为止的人生只有在这里居住的三年是有意义的。
这里是他的家，是他的故乡，是他长大的童年居所。
这里有玛西娅姐姐，有养父养母，有...向着他伸出手的哥哥。
咦...
咦...？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巨大的疼痛感掠过，他的心被狠狠拧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了。
他下意识的在老师的怀中探出脑袋，将视线转回希斯顿。
在大门口拼命挥舞红巾的妇女身影模糊而遥远，中年男人宛如岩石站在他的背后，两个人的面孔已经逐渐如融化的白雪而无法看清。
昔日的回忆像是洪水，冲垮了稚子努力克制的情绪。
温热的液体滴了下来。
应该好好说再见的。
他凝视着那两个小小的模糊轮廓，用力在脑海中刻下。
法斯莉娅抽出手帕，递给哭泣的稚子，被宽大兜帽覆盖的面孔在阴影中面无表情。
————
“路途遥远啊，希刻劳先生。”
“还好。通往普雷斯的道路国家非常重视，应该没有什么意外，两周就能抵达。”
“毕竟上头很重视我们这一批运送的货啊，要是被打劫了，恐怕我们砍头谢罪都不够。”
“哼，不要紧，反正老身我都这把年纪了，死不死早已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豁，您倒是豁达，可是我才三十出头，还想多多体会一下人间的繁荣啊。”
一脸苦笑的年轻人坐在车厢内，摇摇晃晃地看着车后的上坡路，圆框眼镜透的反光照射出宽阔的平原景象。
满脸花白胡须的爷爷微眯着双眼，目光里透出商人特有的精明感，双手拄着拐杖坐的笔直，没有弯腰。
经过几个小时的马车路程，车队已经驶离了希斯顿，离开了龙之关口的狭长平原。
他们来到了一处豁然开朗的宽阔平原，与希斯顿时的不同，两侧没有高耸的山脉群，视线也不再受阻碍。
雪仍然在下，但是没有堆积的积雪，气候也没有那么寒冷，大多数积雪没能得到堆积就化作了液体。
“老师..我们到了吗？”
从法斯莉娅怀里醒过来的亚当缓缓开口问道。
“去往普雷斯的旅程需要两周，没有那么快。耐心等待。无聊的话就自己去翻一下带来的魔法书籍。”
法斯莉娅松开手，将亚当从怀里放了出去，看向了背后的行李。
亚当将所有书籍都打包进了背包中，鼓鼓囊囊的十分沉重，其中还有相当一大部分书籍是他没有完全吃透的。
随便抽了一本，亚当小心翼翼的在行进的马车中移动位置，重新坐回了原位，翻开书籍。
“居然是圣经...亚当你信教吗。”
感到惊讶的法斯莉娅将视线撇在了亚当分开的书籍上。
“嗯~不算吧，我只是什么书都会看一看，并不是信教。”
“原来如此。不过在温墨落，权贵们不信教的反而比较少，毕竟阿勒斯是一个宗教制国家。”
“嗯...听不懂。”
“哈，算了，你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不需要懂这些。”
笑了笑，法斯莉娅抓紧马绳，让摸鱼的马儿跟上前面的队伍。
圣经中写了很多很多亚当看不懂的片段。
沙海一样的人名在时间中起伏更替，新老交替，只有名为耶和华的“天主”永远不更替名字。
渐渐地还是有些看不下去...亚当就问起了法斯莉娅老师圣经中的内容。
“老师，耶和华是真的存在的人么？”
“是。”
“老师...为什么耶和华要创造生物和人类啊？”
“...因为大地很寂寞。”
“唔...是么？”
“在耶和华创造生物的时候，大地是荒芜的，没有树木，没有鸟儿。所以他就想创造自己的分身，让自己暖和起来。”
面无表情的法斯莉娅念出了圣经中的话。
“原来是这样嘛。”
亚当的手指轻轻拂过古老的文字，他凝视着千年前撰写好的句式。
「原本这个世界是一片混沌，后来上帝花了六天时间创造新的世界，第一天创造了白天和黑夜，第二天创造了空气和天，第三天创造了大地、海洋、山川、植物，第四天创造了日月星辰，第五天创造了鱼、鸟、老虎、狮子等各种动物，第六天上帝创造了人。」
「上帝的名字，叫做耶和华，耶和华在第六天的时候，同样采取抟土造人的方法，并对着泥人吹了一口气，于是泥人亚当诞生了，亚当便是世界上第一个人。上帝为了管理人类，让人类听话，便先后订立了七个约定，阿勒斯民族作为上帝选中的民族，他们的民族历史也就是订立约定的历史。」
亚当愣了一下。
“咦，老师，为什么我的名字和世界上第一个人重名了？”
法斯莉娅不在意的看了一眼。
“重名很正常。”
“哦！”
「自亚当诞生，上帝又用亚当的一根肋骨创造了夏娃，让他们永恒的生活在伊甸园。不过上帝定下了一个约定，不允许他们吃下伊甸园中的智慧之果—伊甸的约定。」
「但夏娃受蛇精蛊惑，拉着亚当一起吃了能够分辨世间善恶的禁果，上帝知道后，非常生气，便把亚当夏娃赶出伊甸园，并诅咒他们--女性将世代经受生育之苦，男性将世代经受身体劳苦。并告诉他们，未来夏娃的一个后裔将成为救赎者。」
亚当又愣了一下，接着慌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肋下，寻找有没有丢一根肋骨。
哭笑不得的法斯莉娅轻轻敲了敲亚当的脑袋。
“老师说了，圣经中的亚当和现实中的亚当不是一个东西哦。”
“唔唔...可是好可怕。”
“宗教...本来就不是什么温柔的东西。”
将头瞥向遥远城邦的法斯莉娅抬起头，视线越过了广阔的平原景象，在城邦大门口，千百年来无数拷着手链的奴隶们红着冻死的手脚在城外的泥土中死亡。
凌乱的冬风刮过身旁，再转瞬即逝，亚当感受到了一丝渺小的怒意。
“统治者会用宗教来统治百姓的精神，再给权贵树下束缚。”
“但是也并非没有好的地方，它会给痛苦的人给予心灵的支柱，所以宗教可信可不信，倘若内心强大，不需要宗教也可以活下去。”
“老师...您没事吧？”
有些担忧的亚当看向面无表情的法斯莉娅。
这才使得她的面容一点点放松下去。
“...没事，自言自语罢了。无须听取。”
“你还要看吗？圣经。”
“嗯，我想把它当故事书来看。”
“无妨，看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