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解倒悬的故事,姚阡陌只经历了他的前半生。
关于解倒悬的后半生,姚阡陌都是从她的口中听说的。
他的一生很短暂,却给许多人都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其影响一直深远到了如今。
姚阡陌对以往的岁月感到索然无味,思索自己过去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到底对错如何是在他遇到解倒悬之前。
但是他思考自己以后到底应该尝试怎样的人生的时候,则是在遇到解倒悬之后——尽管那个时候的他,依然试图将解倒悬当做是自己解闷的玩物,也确实利用解倒悬与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下了一盘酣畅淋漓的大棋,也正是在那局大棋之后,他散去了一身的功力,选择了重新开始。
解倒悬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不像姚阡陌所见识过的任何人,如果非要形容解倒悬的话,那姚阡陌会把解倒悬比作是一个播撒着善的种子的人。
无论是她,还是一独行,长青宫的几只,西南森罗妖国的那几只,还有在世间漂泊,行踪不定的那几只,都并非善茬,每一个手里都染着淋漓的鲜血,而如姚阡陌自身这样的,则更是踏着尸山血海前行的屠夫。
但是就是因为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这几只凶悍绝伦的大妖选择了相信他,选择了相信善,选择了改变——姚阡陌曾经拿修渠与楚晓健做喻,解倒悬就是这样一个在悄无声息之间,潜移默化地为人心修筑起心渠之人。
所以当初,湖山小筑的那三个人会在明知道那一切都是陷阱的时候,强闯煌天,用他们的命去换解倒悬的命,一个接着一个,百死莫悔,只在煌天城下留下了三道不灭的战意。其中一道,已经被太白怀非所取得,另外一道,被姚阡陌将承载它的那口刀挖了出来,后来会被谁得到,就全在天命,最后一道,依然沉睡在煌天城内,等待着一个值得它青睐的人到来。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姚阡陌会警告曹听澜,不要试图杀害解白。
曹听澜永远不会想到,那些站在解白身后的人都是什么些什么怪物——他们本来就因为煌朝太祖皇帝逼得解倒悬走投无路,以身赴万魔血狱而心怀不满,心渠早已出现裂痕,解白就是解倒悬留给他们最后的约束,也是他们对这个世间建立起来的最后的善意,一旦解白死去,心渠崩碎,那个时候,那些怪物要为解白报仇,谁拦得住?
来一个两个,太纯府也许还能够招架,但是若是他们一起来了呢?太纯府难道要把九天君九霄君这些人物都召请回来?那那些秘境还要不要看守了,各处前线还要不要作战了?到了那个时候,又会有多少人身死?
姚阡陌对曹听澜的话绝不是威胁,他要救解白,他也要救那些不应该莫名其妙就被卷入这场风波的人。
但是如果真要姚阡陌在二者之间做出一个选择的话,那姚阡陌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解白。
姚阡陌的心思是两名少女所不知晓的,她们根本不知道姚阡陌的脑海里已经闪过了这么多的念头,她们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看着形形色色的,不会出现在人类世界里的千奇百态。
无论是建筑还是各种衣物、饰品之上,妖族的东西看起来在精巧上都比不上同类的人类产物,但是在风格上则更显得大开大合,尤其是在色彩的运用上,人类的色彩讲求搭配,讲求主次,将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中心之上,而妖族的色彩运用则不然,大块大块醒目的浓墨重彩,放在一起,彼此之间互相碰撞,谁也不服谁,使得人的目光在一块块色彩之上接连辗转,目眩万分。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说的话,那就是比起人类世界的规矩与庄严肃穆来,妖族世界的一切则显得狂放不羁,充满了一股野性的,向上的力量。
这对于两名从来没有这样景象的少女来说,自然更是充满了冲击力。
随着一行四人逐渐靠近长青宫大殿,四周的行人也越来越少,那座大殿也越来越清晰。
比起其他一座座夸张的斗拱建筑,长青宫大殿则要朴素许多,它虽然是在高台之上修筑而起的,但是整体高度却并不算高,只不过是一座一层的大殿,顺着整个岛屿的南北中轴线平铺而开,翠绿的琉璃瓦在阳光之下,闪闪发亮。
在大殿的四周,则是开阔的广场,并没有见到如同人间皇宫一样的守卫,只是附近的人会有意无意地避开长青宫大殿,避免过于靠近。
在姚阡陌踏上广场的第一块光滑如镜的方砖砖面的时候,姚阡陌就察觉到了一丝冰冷的气息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姚阡陌随之顿足,抬手示意身后的两名少女暂时停下,他这才微微一笑,向着大殿的方向揖手道:“在下姚阡陌,护送森罗妖国长公主殿下,来此拜会长青宫诸位长老。”
森罗妖国长公主?
解白一脸迷糊,她看向谢鸳,鸳姐姐是长公主吗?这么厉害的?
谢鸳也同样一脸茫然地看着解白,心想原来小白是公主啊,难怪这么厉害。
敖滥有些紧张兮兮地看着姚阡陌,这怎么突然又冒出个森罗妖国长公主殿下?他越来越怀疑那个白少主是不是冒称了,但是这个人类的血液里分明有着两位宫主的味道……
大殿之中没有响应。
而姚阡陌却已经微微侧身,眼角有一抹敌意闪现。
下一刻,一股狂风陡然自大殿之中席卷而出,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而早已有所准备的姚阡陌,则在瞬间猛地向前探出了一掌,与那股席卷而来的狂风轰然碰撞在了一起。
“砰!”一声沉闷的雷鸣,姚阡陌的嘴角浸出了一抹血迹,一股足以撕裂金石的狂风就像是被姚阡陌活生生劈裂而开了一样的,分成了左右两股,向着斜后方呼啸而去,刚好没有伤及姚阡陌身后的两名少女。而与此同时,那股席卷而来的狂风也向后退了三分。
一名黄衣中年男人出现在了狂风之中,他体格精瘦,一双狭长向上吊起的眼里,满是邪魅之意,那眼眸之中的阴鸷,更是多少透露着几分让人不喜的色彩。
“平妖士?”中年男人冷冷地窥视着姚阡陌,目光从姚阡陌腰间所佩戴着的平妖令上一扫而过,才满是敌意地落在了姚阡陌的脸上。
姚阡陌笑了笑,反手将方才对掌的左手背在了身后,掩盖着自己左手微微颤抖的事实,用右手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才笑着说道:“平妖士姚阡陌见过长老。”
那中年男人冷笑不语,如果是寻常的平妖士进入长青宫的话,早就已经被碎尸万段了——长青宫虽然在约束之下对平民百姓不得轻易出手,但是对于修者却没有这个约束,而对于太纯府的平妖士,两位宫主则很乐意见到他们的人头。
方才男人出手的目标就是为了击杀眼前这个青年,只是他也没有想到,青年嘴角溅出的鲜血里混有两位宫主所独有的味道。
这让男人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个青年,与两位宫主,到底有什么关系?难道两位宫主已经遭遇不测,连精血都不经炼化就被这个人摄入了自己的体内?
这个念头未免太荒诞不经了一些,男人也不是很愿意相信,他更在意的是姚阡陌的那句话——森罗妖国长公主殿下。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解白的身上,随后又落在了谢鸳的身上。
这两个女人……身上都隐藏着一股大妖所独有的气息,那气息很微弱,如果不是妖族对于妖族的气息有天然的敏感,哪怕是他都很难察觉到这股气息的存在。
森罗妖国的长公主殿下会是哪一位?
男人眯了眯眼睛。
“元长老……”敖滥战战兢兢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退下吧。”大长老元奎冷冷地说道,他挥了挥衣袖,示意敖滥退下。
敖滥看了姚阡陌一眼,缩了缩脖子,不敢违逆元奎的意思,但是姚阡陌却在此刻开口说道:“听我的,留下。”
敖滥张了张嘴,元奎已然冷笑道:“你没有死在我的手里,就应该感激我对你的留手,现在居然还妄图……”
“发号施令,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姚阡陌微微眯着眼,拢着双手,笑眯眯地说道,尽管他的神情,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和善,反倒是有一股难言的寒意,让人心生警觉之意,他的声音陡然一扬,如同洪钟大吕一般在长青宫大殿之上回响了起来,“我以长青宫大护法的名义宣告,此刻,这里,长青宫,由我,说了算。不知道,元奎长老现在是否接受?”